塔兰托港口的废墟之中，江风站在一片断壁之下，看着旁边空无一物的阴影。

夕阳将地面上的瓦砾与摇摇欲坠的危墙映得金黄。不知是不是因为刚刚经历了一场大火的缘故，已是傍晚时分，这里的空气依然在散发着炎热的气息，似乎还有淡淡的硝烟随风弥漫。

江风的话音刚落，空气在热浪之中微微波动了一下，一个矮小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了危墙后的阴影之中。银白色的长发随着海风舞动，使这炎热的傍晚多出了些许凉意。

“和我没有关系，只是顺便来看一眼而已。如果这是上次运输行动的附带后果的话，那就更没关系了。”

“那你看到你想要的结果了吗？”

“看到了，但……我还是难以接受。”

人影的声音似乎带着些迷茫。

“如果，我也有和你们一样的‘心’就好了。”

“或许已经有了呢？”

“或许吧。数据的模拟总会出错，或许有些时候，从心是更明智的选择？”

观察者α的话到最后渐渐变成了疑问的语气。这样的回答连她自己都没办法接受。

意识到自己没什么可说的，观察者α反过来又问江风：“你呢？你看到你想要的结果了吗？”

“看到了，对我而言，她（他）没有变多少，最多算是年轻了许多。我决定以后就这么跟随他，没准有一天，我还能实现那些没实现的理想。”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一阵的无言。

夕阳渐渐地沉了下去，金黄色的光芒渐渐地染上了一层梦幻般的粉红。

“我该走了。”观察者说道。

“接下来要做什么？”江风问。

“收拾残局而已……不过，如果真的想要让她想起来什么的话，可以试着让她回到那个地方。只不过，成功的几率非常小。”

“有机会会去试试看的。”

观察者看了看远方的海面，奇异的能量波动从她的手中浮现。

“我走了，再见。”

“白芷小姐。”不同于以往，这一次江风叫出的是另一个名字。

“太阳总会再升起来的。”

“……谢谢。”

观察者α消失在了危墙后的阴影之中，就在她消失的一瞬间，那堵早已摇摇欲坠的危墙便轰然倒塌，阴影之中，除了四溅的瓦砾，什么也没有留下。

……

随着深海院长伊丽莎白女王号在巨大的核火球下化为了灰烬，天空中残余的F-35B机群也纷纷一头扎进了海里。

临走之前，杜缘派出了冷冻直升机去打捞战利品，有两架完整的F-35B舰载机舰装被杜缘趁其还没有完全沉入水底从海里捞了上来，太阳刚刚碰到海平面，杜缘就回到了塔兰托港口，这场战斗从开始到结束总共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

从沙滩上眺望城区和港口，肆虐的大火多已被扑灭，残破的建筑上到处是被火焰燎过的黑迹。

底部被炸开一半的吊机歪歪斜斜地支在岸边，抓斗整个都沉在了海里。龙门吊被航弹炸断了支撑腿，横七竖八地倒在混凝土地面上。

城内，被炮火击中的钢筋混凝土建筑像被掰碎的酥饼一般落得一地渣滓，居民区里窗户碎裂产生的玻璃渣散落一地，有些上面还沾染着零星难以察觉到的血迹。

杜缘赢了，但也输了。

稍微有些难过，自己的自私，自己的一个小小的，本能的逃避，却造成了这样的后果。

自己真的还要成为一名指挥官吗？还是说，只是作为一名舰娘就好了。

又或者，自己其实早就已经没有了选择的余地。

夕阳入海，铁翼静静睡在黄沙之下，破碎的银色蒙皮在沙滩上露出一角，反射着微黄的光芒。

在深海的进攻被击退之后，塔兰托向外海派出了侦查舰队，在出发三天之后这支侦查舰队就返回到了港口，并且报告了深海栖舰被全部消灭，深海栖地消失的情况。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这场深海危机结束的如此突然，但对于塔兰托而言这总归是一个好消息，幸存的民众欢呼雀跃，而那些由于深海的炮击而失去了房屋和产业的人却在面临着流离失所的处境。

对于这样的情况，新城市和塔兰托防线的建设可以暂时缓解，之后人口的流动会一点点的化解这些问题，不过这些不幸的人们终究还是会受一些无妄之灾。

该说是万幸吗？这次规模巨大的深海袭击，平民的伤亡总数还不到半百，军队的伤亡数量也仅仅局限在小规模冲突所能够造成的范围内。

接下来的时间里，整座城市都进入到了忙碌的修复进程中，但令人意外的是，每当第二天清早来到工地，工人们就会惊讶地发现各项工程的进展相对于前一天晚上下班是快上了一大截。

除了有不愿透露身份的舰娘在暗中帮助，人们想不出有其它的原因。

在塔兰托A1海域变为安全海域的消息传出去之后，无数的商船便争相前来，把这里变作了一处繁忙的贸易港口。

事实上，A1海域攻略深海所得的收入只占了塔兰托市GDP的很小一部分，而A1海域如果变成了低危甚至安全海域，那么坐拥安全航道和优良港口的塔兰托将会拥有变为下一个阿尔巴尼亚的潜力。

在战后的总结大会上，埃尔克局长着重表扬了杜缘等人FBI社团的出色表现，主动请缨去救援Rapper镇守府的杜缘得到了二等功的嘉奖。

大会结束后，FBI社团的众人也结束了为期十四天的历练，返回到阿尔巴尼亚的西格玛海军学院。

凯旋而归……吗？

看着活动室里那面高悬着的锦旗，杜缘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江风尝试着劝慰她，但没有起到任何效果。江风觉得杜缘在自责，但事实上，杜缘只是觉得自己很可笑。杜缘觉得，自己只是一个空有力量，却被社会的规则所束缚的提线木偶。

舰娘是没法成为指挥官的，这个政治问题，是人类社会不可触碰的界限。这是区分异种和造物的问题，一旦触犯，人人得而诛之。

这是一条钢丝，一旦踏上，就没有回路，除非她愿意放下现在所得到的一切。

……

莉莉丝和雪风透过活动室的窗户看到了里面相对而坐却静默无言的杜缘和江风。

“杜缘她怎么了，最近她一直不怎么说话。”莉莉丝问雪风。

“不知道，”雪风摇摇头，“战斗结束之后她就这样了，可能是看到了死去的人心里有些难受？很多第一次上战场的人都会有这种反应的。……欸？我怎么知道会有这种现象？（小声）”

莉莉丝不是很认可雪风的话，在她的印象里，杜缘不像是那种会害怕战场的人。

“不论怎么样，作为朋友，我还是要去安慰她一下！”

莉莉丝做了决定之后，便一路小跑进了活动室。

“杜缘杜缘，你怎么了？最近寡言少语的，是有什么心事吗？有心事的话可以说出来，大家一定可以帮上忙的！觉得心情不好的话也可以找我倾诉哦！千万不要一个人把事情压在心里。”

“可爱的莉莉丝小姐最擅长治愈迷途的小姐姐了。”

莉莉丝这么说着，试图让杜缘开心起来。

杜缘看到眼前莉莉丝不知道从哪个漫画里学来的卖萌姿势，一时间感到有些哭笑不得，但最后也只是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有朋友的感觉真好，但正因为如此，自己更不能因为身份的问题而把这些来之不易的伙伴拉下水。

自己的选择，真的正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