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对眼睛的持续锻炼,冯陈眼中的世界,似乎开始逐渐发生一些微妙的变化。

看湖面涟漪不再是单调的波动,他能隐约捕捉水波互相推挤、扩散、消散时那极其短暂的“势”线痕迹;看风吹树叶,不再是一片模糊的晃动,细弱的枝条在弯曲弹回间,空气流过的路径似乎也留下了几不可查的淡淡影子。这变化微不可察,却悄然浸润着他的观察力。

当然,代价是日常视觉偶有延迟叠影,让冯陈好几次差点撞到门框。上课时看教员的板书有时会出现重重叠叠的字迹,让他相当困扰。

放学回去的路上,沈梦婷听到冯陈如此抱怨,满意地点点头,宣布:“眼功打底勉强及格,接下来,该动真格的了。”

“动真格?要做什么?”冯陈感觉会很不妙。

“到时候便知道了。”

周末下午,出租屋客厅再次被清空。这一次,沈梦婷搬来的东西让冯陈头皮发麻——一个巨大、沉重、表面布满古老纹路的木质箱子。

“这是要干什么?开棺材板吗?”冯陈看着箱子两侧足有小孩手臂粗的铁环把手,忍不住吐槽。

沈梦婷没理会冯陈,深吸一口气,白皙的手指在箱子侧面某个不起眼的凸起上快速叩击了几下,咔哒一声轻响。她抓住两侧铁环,一声轻喝,伴随着木头摩擦的低沉“嘎吱”声,箱子盖应声掀开。

里面的东西并非刀枪剑戟,但同样散发着凛冽的气息。

最显眼的是两副形似马蹄铁的巨大铁镯。灰扑扑的,入手极沉,内圈布满细密如鳞片的黑色胶质层。其次是几根长短不一、表面光滑如墨玉、却隐隐透出金属冷光的短棍,两端有螺纹接口。最后是一堆厚薄不均、质地介于橡胶和硬皮之间、带着特殊腥气的黑色绑带。

“卸力腕锁、九节盘龙筋、百衲缠。”沈梦婷如数家珍,拿起一副沉重的手镯递给冯陈,“喏,左手先套上。”

冯陈依言戴上,手腕猛地一沉,差点没站住。这玩意儿比他想象的还重得多!“嘶…这得有五斤吧?一个手腕?戴上还能动吗?”

“这叫‘卸力’,意思是让你好好感受手腕发力,别做无用的多余动作,否则累死你。”沈梦婷自己也戴上右手的腕锁,“右手拿一根‘九节盘龙筋’,接在腕锁的接口上。”她示范着,将那墨玉般的短棍旋进镯子外圈的螺纹孔中。

短棍接上,重量又加了几分。这玩意儿并非笔直,有着微妙的弧度和弯曲的转折点,沉甸甸的坠感让冯陈的胳膊不由自主地往下坠。

“稳住!手腕绷住!”沈梦婷厉喝一声,她自己的右臂已经稳稳抬起,盘龙筋的末端指向空中某点,纹丝不动,显示出惊人的腕力和臂力控制。

“要记住这种感觉,拳出于臂,臂动于肩,肩稳于腰,手腕就是力量的扳机,是传导的关键。软弱无力或者蛮力硬挥,力量传不出来,动作就只会变形。”

她猛地一个摆臂,盘龙筋划破空气,发出一声低沉的呜咽,手腕上的卸力腕锁在发力瞬间发出“咔”的一声轻响,仿佛内部机构咬合了一下。

“发力的瞬间要力贯末端,手腕锁紧,锁住力量不散。”沈梦婷教导着如何发力。

冯陈学着她的样子努力抬起手臂,感觉手腕、小臂、肩膀的肌肉都在尖叫着抵抗那份沉重的牵引力。若不是最近这段时间有进行肌肉的锻炼,恐怕连举起这玩意儿都做不到。

盘龙筋在他手里像条不听话的蟒蛇,颤抖着画着毫无规律的弧线,每一次勉强的发力,腕锁传来的沉重负担和盘龙筋不听话的摆动都让他手臂酸胀发麻,狼狈不堪。

“太软了,你现在的手臂,跟面条似的。发力要‘透’,不是让你用蛮力乱甩。”沈梦婷指正,走到他身后,冰凉的手指摁住他的侧腰,“这儿,丹田往下沉,腰马绷住,这是根,没有根,力便无法持续。”

她一脚踹在冯陈膝弯内侧,“腿要拉开,弓步虚步随意,但要扎根,不能摇晃。”

冯陈被踹得一个趔趄,疼得龇牙咧嘴,但那股从腰间传递过来的稳定感和双腿支撑的压力感,让他混乱发力的手臂似乎找到了一丝支撑点。

他咬紧牙关,再次发力挥出那沉重的盘龙筋,这次稍微好了那么一丝丝,呜咽声清晰了一点点。

“对!就是这种感觉,继续!”

枯燥而痛苦的“手部”基础打磨开始了。

每天下午,冯陈都被沉重的腕锁和盘龙筋折磨得死去活来,每一次发力都在挑战他的肌肉和神经。

沈梦婷则像一个无情的监工,不厌其烦地纠正着他的姿势,拍打着他发软的手臂,提醒着他松懈的腰马,偶尔会亲自上手,冰冷的手指准确地按压他发力的薄弱环节,带来尖锐酸麻的刺激感。

一周后,腕锁的重量悄然增加,腕锁内部似乎换上了更硬的弹簧。挥棍十次,肩膀就仿佛要被撕裂。冯陈感觉自己的手臂快不是自己的了,每一次屈伸都伴随着剧痛和深沉的疲惫。

这天下午,训练进行到一半,冯陈再一次发力时,沉重的盘龙筋脱手飞出,差点砸中墙角的绿植。

他眼前发黑,手臂麻木得失去知觉,双腿微微颤抖,汗水已经浸透了两层衣服,脸上是难以掩饰的痛苦和接近崩溃的沮丧。

“我受不了了!”他喘着粗气,声音嘶哑,带着浓浓的委屈和怨气,“这哪里是什么训练啊,沈梦婷你莫不是借机来折磨我吧。”

沈梦婷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训斥。

客厅里只剩下冯陈粗重的喘息声。她走到那个巨大的机关箱子旁,拿起那叠奇特的黑色绑带——百衲缠。

那玩意儿自从带来之后,便没有用过,冯陈还是头一次见沈梦婷取出。

她走到冯陈面前,拉过他那条颤抖麻木的右臂。动作不再严厉,反而带着一种奇特的专注和温柔。

“趴下。”她的声音缓和了些。

冯陈愣了一下,还是依言趴在了垫子上。沈梦婷小心翼翼地将他右臂的衣袖卷到肩膀处,露出那红肿隆起、不停跳动着酸痛的三角肌和肱二头肌。

白皙的指尖触碰到滚烫肿痛的肌肉时,冯陈身体猛地一抖,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沈梦婷拿起一张质地奇特的“百衲缠”,这黑色的薄片在靠近冯陈伤处时,似乎微微发热,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近乎闻不到的混合药草气息。

她手指灵巧地拂过肿胀的区域,像是在丈量,然后,以一种极其精妙的手法,将薄片贴合在红肿最严重处。那黑色绑带一贴上皮肤,冯陈立刻感觉到一种强烈的灼热感和针刺感,仿佛无数细微的小针扎进了肌肉深处。

“呃!”他痛得忍不住低哼出声。

但下一秒,奇迹般的转化出现了。

那剧烈而尖锐的灼痛针刺感,在持续了十几秒后,骤然转化,仿佛所有的“针”都打开了某个阀门,一股极其清凉、如同甘泉般的舒缓感猛然从那灼痛的源头喷涌而出,就像冰泉瞬间浇灭了滚烫的岩浆。

清冽、厚重、生机勃勃的凉意霸道地驱散了灼热和针刺感,以极快的速度渗透进肌肉纤维的每一个角落,覆盖了深沉的疲惫和麻木的酸胀!那原本红肿隆起、像块烧红铁块似的肱二头肌,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消肿,表面的高热迅速褪去,只留下微微的凉意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酥麻舒适感,如同枯木逢春,干涸的大地被甘霖浸润。

刚才还痛得快散架的手臂,仿佛瞬间“活”了过来,不再是沉重的负担,而是恢复了相当的知觉和控制力。

“这是,啥?”冯陈震惊得说不出话,他猛地抬头看向沈梦婷。

沈梦婷正专注地用另外几张百衲缠处理他三角肌和小臂的劳损点,手法精准利落。

那张漂亮得过分的脸上没有任何得意或炫耀,只有全神贯注的投入。

午后偏斜的阳光恰好从窗户照进来,勾勒出她认真的侧脸轮廓,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淡淡的阴影,鼻翼因屏息而微微翕动,鬓角被汗水浸湿了一缕贴在颊边。

“百衲缠,里面有特殊的药材基质和微导孔,能通过特定手法刺激肌肉深层的淤塞点,先‘破’后‘立’,强行激发肌体本身的自愈力循环。”她解释道,声音平淡,“相当于给快烧坏的机器强行更换冷却液和能量块。”

冯陈看着她熟练操作的手指,看着她额角细密的汗珠,看着她无比认真处理那些他痛苦不堪的伤处。

一股强烈的悸动冲上心头。她并不是冷血无情的教官,她只是选择用最严酷的方式鞭策他,又在他极限崩溃的时刻,用她最精妙的手段接住他,不让他真的倒下。

“为什么一开始不给我用这个?”

沈梦婷处理完最后一张百衲缠,才抬起头回答道。

“这百衲缠是吊命的药,不是免伤的金身。它能在你真正撑不住的时候,给你一次重新站起来的机会。但前提是,你得靠自己先走到那个‘撑不住’的极限。筋骨皮的打磨,没有捷径。”

她的目光扫过冯陈被百衲缠覆盖的手臂,“刚才脱力飞棍,才是你最真实的界限。现在,这条界限被百衲缠拉回来了一点。下次,我希望你能靠自己的力量,再多坚持一秒。”

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声音恢复了平时那带着点促狭的腔调:“歇够了吧?‘手’的部分才刚起步,接下来是‘足’——你以为只练手就能下盘稳了?腿脚才是撑起那点手腕劲的根基。换腿,戴上腕锁盘龙筋,先做高抬腿,没喊停不准动。”

“啊?我刚才脱力,能不能休息一下?”

“休息?现在不就是休息,高抬腿又不会用上胳膊。”

“但是我的体力——”

“还没到极限,我知道。”沈梦婷拍拍肩膀,“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打磨身体本来就应该在孩童时期,现在才开始,自然是要受一些苦的。”

“我不想当人上人。”

“就当锻炼了,这样,这段时间就不要去健身房了,就专注于练习这个。”

“你是真想让我死啊。”

虽然在抱怨,但冯陈还是乖乖听话,将那腕锁绑在腿上,按照沈梦婷的要求进行训练。

冯陈正在变强的道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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