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塔顶层罕见地站满了人，空气中弥漫着兴奋与狂热。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
研究员们的制服歪斜，平日里一丝不苟的仪态荡然无存。她们互相拥抱着，仿佛要把彼此的热情融合在一起，即使面容憔悴，眼底布满了血丝，却难掩眼中的狂喜。
白塔的主人依然坐在属于她的办公位上，尽力保持着她知性的形象，但疲惫的痕迹仍然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她脸颊略显苍白，头发凌乱，金边眼镜后的眼睛带着浓重的黑眼圈，显露出连日来的睡眠不足。
玛丽安示意自己的首席法师上来。
于是，首席法师埃尔德里奇，颤颤巍巍地举起一只香槟杯，作为玛丽安的代言人站到了前方。
他灰白的头发凌乱地散落在肩头，但眼中却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埃尔德里奇猛地吸了一口气，浑厚的声音竟然穿透了喧嚣，回荡在整个大厅。
“各位，我们终于攻克了魔力的回路！这是属于整个大陆的希望！”
于是，整个大厅安静下来。
每个白塔的研究人员都屏住了呼吸，目光紧紧盯着站在中央的埃尔德里奇和玛丽安。
等待着，等待着，等待着他说出那句话语。
所有的动作都定格了，所有的声音都消弭了。
回溯到数月之前，白塔便已灯火通明，日夜不休。这里是整个大陆残余的希望，一份旧有的契约束缚了魔族侵略的步伐，使得这里变成了暂时的安全港。
无数的理论被推翻，成堆的符文石化为齑粉，珍贵的材料在一次次失败中消耗。有因魔力反噬而吐血，有因过度劳累而昏厥。食物常常是放到冰冷了才粗略地进食，睡眠则成了奢侈的享受，许多人干脆就趴在台上稍微休息几十分钟，信念、绝望、狂喜、疲惫，各种情绪像潮水般反复冲击着他们，直到这些情感变得麻木，只剩下最纯粹的执着。
埃尔德里奇这几天没有休息过，他声音沙哑地指挥大家做最后一遍矫正，维系着所有人的斗志。
终于，老人缓缓抬起头，扫视着每一个人，仿佛要将他们的表情都尽收眼底。在看到瓦莱丽的时候，他微不可查地停顿了一下。
“已经得到消息，明天，我们就将使用这神明赐予我们的武器......”
他的声音再次停顿，仿佛要给人们足够的时间去消化这个消息。
“——将陷落的城市夺回！”
于是，压抑已久的激情瞬间爆发，人们不再顾及任何礼仪与形象。
瓦莱丽站在角落里，默默地看着远方。透过高耸的窗户，她能看到远处连绵的山脉。
不知为何，她的心中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充满狂喜。
和她同一小组的同伴本来站在她旁边，吃着茶歇小甜点，听到这个宣布，这个平常总是没有表情的少女发出一声近乎歇斯底里的欢呼。
还有负责她们工作那层安全的大叔们也到了，脸上刚毅的线条因为兴奋而扭曲变形，用力地拍打着身边同事的肩膀，差点要把对方按到楼下去。
“现在，大家需要休息，明天的战斗才是最重要的。”
埃尔德里奇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严肃。他和其他人一样，都渴望着明天的到来，渴望着那道蓝色光束撕裂夜空，将他们的复仇与希望，一同射向那失落的城市。
但埃尔德里奇知道，人类的身体是脆弱的，身体的疲惫让他们不得不寻求休息。这次连续的研发，单单这座白塔就有四名研究人员猝死。
没有复活的法术，或者曾经有，只是已经遗落很久了，即使是玛丽安，也并不能使用这样的抒发。
瓦莱丽收回了视线，准备跟着人潮离开。她好几天没回到过自己的寝室了，也很久没有再去兽耳娘的小木屋过夜，上次好像还是在上次。
她转过头，想要叫上自己的同伴，但她正兴奋地推着她。
“在想什么呢？老师在叫你！”
是的，埃尔德里奇还留在原地，慈祥又有些谴责地看着她。
他招了招手，示意她走过来。
走到那位白塔之主的身边。
瓦莱丽尽量让自己的步伐显得稳重，尽管内心的波动让她的手心有些出汗。
作为白塔的后辈，瓦莱丽对玛丽安的了解，并非来自于私下交流，更多的是通过白塔内部流传的传奇故事、公开的事迹，以及亲身感受到的她所构建的一切。据说，她毅然放弃了安逸浮华的生活，投身于枯燥而深奥的魔法研究，在法阵构建和魔力传导领域开创了先河。不仅为玛丽安带来了巨大的声望，也为她积累了最终继承白塔的资格。
她走到玛丽安面前，微微低头，以示尊敬。
“你就是瓦莱丽吧，我听说，你在这次研究中做出了重要的贡献。”
“我听说，你在这次研究中做出了重要的贡献。甚至可以说，你是这件武器得以成功的关键之一。如果不是你所得到的资料来源，以及对魔力回路逆向推演的突破性发现，我们或许还要探索很久。”
玛丽安仍然端坐在办公桌后，平静地凝视着瓦莱丽。
瓦莱丽的心脏猛地一跳。
是的，有一个秘密，她一直在心中挣扎着要不要说出。
“阁下谬赞了。”
“我只是在前人积累的基础上，尝试了一些新的角度。白塔的智慧浩瀚如海，我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粟。真正的关键，在于所有研究员的精诚合作，以及您和导师的英明领导，使得我们得以坚持到今天。”
瓦莱丽避开了核心问题，将所有的功劳推向了集体的智慧和领导者的决策。
她没有说谎，只是选择性地省略了部分事实。
在白塔，研究可以大胆，但有些领域，却是连提及都可能招来灾祸的。尤其是关于“复活”这种概念，它被视为对自然法则和神祇权柄的亵渎，是绝对不可触碰的禁忌。
提取它的血液，分析它的构造，研究它身上残余的魔力回路。
她所得到的资料，来自于本应去往冥河之人的身体，针对性的逆向推演也基于此完成的。
一个鲜活的禁忌，一个她无法向任何人言说的秘密。死亡也无法玷污的殉道者变成了复活的异类，那些曾为勇者流泪的人，或许会转而向她投掷石块。
然而，如果不说，她便会像现在这样，遭受无休止的折磨。
但...瓦莱丽深信，只要杀死了魔王，一切就都会变好吧？
她更希望，她所做的一切，能最终带来一个和勇者再次相见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