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白牧沐同学是在这个病房吗?”

这声音如同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龙沁语心中翻腾的火焰,让她瞬间冷静下来,眼神变得锐利如刀。

她迅速将那份沉重的体检报告单对折、再对折,紧紧攥在手心,塞进了自己外套的口袋里,仿佛要藏起一个足以毁灭世界的秘密。

门被推开一条缝,一颗有着灿烂金发的脑袋探了进来,正是照片上的少女——冉羽墨。

她穿着精致的家居服,外面套了件厚外套,脸上带着明显的担忧和一丝疲惫,显然也是匆匆赶来。

当她看清病房内的情景时,先是愣了一下,目光在病床上苍白瘦小的身影和床边那位气势迫人、眼眶通红的陌生高挑少女之间来回扫视。

“姐?”

冉羽墨的目光最终定格在龙沁语脸上,带着明显的惊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

“你怎么在这里?你…你认识白同学?”

龙沁语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但那份冰冷依旧刺骨:“羽墨?谁告诉你他在这里的?还有,大晚上你跑出来干什么?”她没有回答冉羽墨的问题,反而抛出一连串质问。

冉羽墨被姐姐的气势慑得缩了缩脖子,小声解释:

“我…我打他电话一直没人接,有点担心…后来听说他打工餐馆的老板说他发着高烧还淋雨回家了…我…我就托人查了一下附近的医院急诊记录…姐,他怎么样了?严重吗?”

她说着,同时目光急切地投向病床上的白牧沐,看到他毫无血色的脸和身上连接的监护线,眼圈逐渐也红了。

龙沁语的眼神变得更加复杂。

她看着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这个被保护得很好、天真得像温室花朵的冉羽墨。

情书…围殴…还有眼前这副残破的身躯…这一切的源头,似乎都指向了自己这个单纯的妹妹,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和迁怒感在她心底滋生。

白牧沐的那些事情早在那一晚便被龙沁语知晓,龙家的力量想查这点事情还是很简单的。

“他怎么样,跟你有什么关系?”

龙沁语的语气带着刻意的疏离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迁怒,

“你认识他?很熟吗?还是说,那封情书让你对他‘另眼相看’了?”

最后一句,带着明显的讽刺。

冉羽墨的小脸“唰”地一下就红了,有些窘迫也有些委屈:

“姐!你说什么呢!我…我只是觉得他…他很特别,而且帮人递情书也不是他的错啊!那天他递给我就走了,我连话都没来得及跟他说一句!后来听说他因为这事被人打了…我…”

她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我心里很过意不去…他是因为我才…”

“行了!”

龙沁语再次打断她,声音带着些冰冷,

“收起你那廉价的同情心。他的事,不用你操心。现在,立刻回家去。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她的话斩钉截铁,毫无回旋余地。

“姐!我…”

“叶洁!”

龙沁语不再看冉羽墨,直接对着门外扬声喊道。

几乎是立刻,穿着得体职业套裙、妆容精致的女管家叶洁便推门而入,恭敬地微微躬身:“小姐。”

“送她回家。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她再私自出门,更不准她靠近这家医院。”

龙沁语的言语简洁而冷酷。

是,小姐。”

叶洁转向冉羽墨,脸上带着职业化的温和微笑,但眼神不容置疑,

“二小姐,请跟我回去吧,太太也很担心您。”

冉羽墨看了眼强势的姐姐,又看了眼病床上依旧昏迷不醒的白牧沐,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她倔强地咬着粉嫩的嘴唇,想说什么,但在龙沁语冰冷的目光和叶洁无声的压力下,最终只是跺了跺脚,含着泪被叶洁半劝半扶地带离了病房。

病房门再次关上,隔绝了外界。

喧嚣暂时退去,只剩下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在死寂的空气中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龙沁语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缓缓地坐倒在病床边的椅子上。

她伸出手,指尖带着微微的颤抖,小心翼翼地拂开白牧沐额前被冷汗濡湿的碎发。

那张在昏迷中也紧蹙着眉头的小脸,苍白得近乎透明,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脆弱的阴影。

口袋里的体检报告单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着她的皮肤,更烫着她的心。

“重度营养不良伴多器官功能储备不足…肝脏弥漫性病变…肺部陈旧性损伤…随时可能…”

钱医生的话如同魔咒在她脑海中反复回响。

她想起昨晚他蜷缩在自己怀里时那轻得不可思议的重量,想起他提到“右眼看不见东西罢了”时那近乎麻木的平静。

想起他数着口袋里仅有的五十块钱时那认命般的姿态,想起他淋着雨、穿着廉价塑料雨衣、摇摇晃晃回家的单薄背影......

原来,那不是简单的瘦弱。那是在生活的重压下,在病痛的折磨中,一点一点被榨干的生命力。

“白牧沐…”

龙沁语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低低地唤着他的名字,指尖轻柔地描摹着他冰凉的眉骨轮廓,动作是前所未有的珍视和...恐惧。

“你这个…笨蛋…骗子…明明…明明已经这么糟糕了…为什么不说?为什么要忍着?为什么要一个人扛着?”

滚烫的液体终于无法控制地溢出眼眶,顺着她精致的脸颊滑落,滴在洁白的床单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这个在龙家呼风唤雨、行事乖张肆意的“疯子大小姐”,此刻在昏暗的病房里,对着一个脆弱如琉璃的少年,卸下了所有伪装,露出了最狼狈也最真实的心疼和恐慌。

她握住了他放在被子外、同样冰冷的手,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他的手那么小,那么瘦,骨节分明,仿佛一用力就会折断。

“不准死…”

她把脸埋进他冰凉的手心,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不容置疑的决绝,更像是在对自己下咒,

“听到没有?白牧沐…我好不容易才…才找到你…你不准有事…不准丢下我…我会治好你的…用尽一切办法…龙家有的是钱…有的是资源…我不管你以前经历过什么…从今以后…你归我管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变成了近乎无声的呢喃,只剩下肩膀难以抑制的轻微耸动。

窗外,城市的霓虹在雨幕中晕染开冰冷的光晕。

病房内,只有监护仪的电子音和少女压抑的、断断续续的低泣在交织回响,为这个冰冷的雨夜,添上了一抹沉重而绝望的暖色。

而病床上的少年,依旧沉在未知的深渊里。

守护在他床边的龙沁语,为他落下了她长大后的第一滴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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