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气压的阴云，沉沉地笼罩在这一片办公区域，更精准地压在唐嫣禾身上。
冷箐能感觉到唐嫣禾周身的气息比原料危机时更加冷凝、紧绷，仿佛一张拉满的弓，随时可能因那未知的要求而弦断。
果然，在原料确认无误、并顺利运抵符氏珠宝专属工坊的当天下午，符芙的电话就直接打到了唐嫣禾的私人手机上。
冷箐当时正和唐嫣禾在LG设计部的办公室里，核对“天工造物”反馈的首批结构件样品清单。唐嫣禾看了一眼来电显示，那瞬间细微的凝滞感，让冷箐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符总。”唐嫣禾的声音听不出波澜，但冷箐敏锐地捕捉到她握着手机的指节微微收紧了些许。
“唐总监，原料已入库，品质比预期的还好，恭喜。”
符芙的声音透过听筒，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却像淬了冰的钩子。
“那么，我们该谈谈我的那个‘小忙’了。现在有空吗？来我办公室一趟？或者……找个你喜欢的地方？”
“不必，电话里说。”
唐嫣禾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冷硬。
她显然不想给符芙任何营造氛围或讨价还价的空间。
“好吧。”
符芙似乎并不意外，语气依旧轻松。
“我的要求很简单，对你而言，可能只是签个字的事。”
她顿了顿，像是在欣赏电话那头无声的纠葛，然后清晰地说道——
“我要冷箐。”
话音不大，却在这片办公区不大不小的响起来，冷箐猛地抬起头，手中的笔“啪嗒”一声掉在桌面上。
？！她刚才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唐嫣禾的眼神瞬间锐利如刀锋，即使隔着电话，那股冰冷的压迫感也几乎要实质化。
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危险的寒意。
“符芙，说清楚。”
“别紧张，唐总监。”
符芙轻笑，“不是你想的那种‘要’。我的意思是，等‘星环’大赛尘埃落定，无论结果如何，我希望冷箐能劳务派遣到我们符氏珠宝设计部工作——为期五年。”
五年！
这个词狠狠砸在冷箐的耳膜上，让她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五年……
对于一个刚刚崭露头角、尤其可能在“星环”加持下获得金奖、迎来事业爆发期的年轻设计师来说，意味着什么？
那是最具创造力、最能积累个人风格和行业声望、决定未来高度的黄金五年。
离开LG这个顶尖平台，离开唐嫣禾的亲自指导，被“派遣”到符氏……
这无异于将一只刚刚展翅的雏鹰，硬生生关进另一个精心打造的笼子里，无论那个笼子多么华丽，都意味着自由和发展轨迹，将会彻底改变。
唐嫣禾的呼吸似乎凝滞了一瞬。
冷箐看到她下颚线绷紧，握着手机的指骨因为用力而泛白。
符芙这一手，太毒了。
这个要求，表面上是向她唐嫣禾提出的，但最终的代价和选择权，却又实实在在地落回到了冷箐身上。
符芙看准了她唐嫣禾不会、也不能替冷箐做这个决定，更看准了冷箐对唐嫣禾的敬重与依赖，逼迫唐嫣禾亲自开口，将冷箐“送”过去，让冷箐这五年死心塌地的为她干活。
符芙这是在谋算，也是在用最稳妥的方式，将冷箐的未来牢牢绑定在符氏的战车上。
好一个“互利互惠”，这分明是赤裸裸的剥削，真不愧是精明的商人，手段了得。
“这个要求，过分了。”
唐嫣禾的声音冷得像深冬凌冽的寒冰，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
“冷箐的未来，由她自己决定。我不可能替她签这种卖身契。”
“卖身契？唐总监言重了。”
符芙的声音带着一丝无辜的委屈，却掩不住那份商人的精明。
“符氏的平台和资源，难道会委屈了冷设计师？我们只是提供一个更广阔的发展空间。而且，这五年，她依旧是你唐嫣禾的学生，只是工作关系在符氏。这叫人才共享，互利共赢嘛。”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
“怎么样？这个‘小忙’，对唐总监你来说，就是一句话的事。原料我可是已经帮到位了哦。”
空气仿佛在电话两端凝固。
冷箐看着唐嫣禾冰冷的侧脸，那紧抿的唇线显示出她内心剧烈的挣扎和愤怒。
为了原料，唐老师已经付出了人情，现在还要算到自己头上？未免太过贪心了。
冷箐的心揪成一团，几乎要脱口而出。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唐嫣禾深吸了一口气，那冰冷的琥珀色眼眸深处，翻涌着被算计的怒意和一种更深沉的无奈。
她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压抑的沙哑。
“符芙，换一个要求。”
电话那头似乎愣了一下，随即传来符芙更加愉悦、甚至带着点戏谑的笑声。
“换一个？唐总监这是心疼你的宝贝学生了？”
唐嫣禾没有回答，只是重复，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换一个我能做到的。”
“啧啧——”
符芙咂咂嘴，像是在品味唐嫣禾罕见的退让。
“唐总监主动开口要求，这可真是难得一见。”
她拖长了尾音，似乎在认真思考，但冷箐和唐嫣禾都仿佛能听到她大脑飞速运转、权衡利弊的声音。
“好吧。”
不知想到了什么，符芙的声音忽然变得轻快起来，带着一种奇异的、看好戏般的兴奋，居然如此轻易的就松口了。
“换一个也行。不过嘛……这另一个要求，得让那个人和你见了面才知道成不成。”
那个人？见面？
冷箐和唐嫣禾的心头同时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唐嫣禾的眉头蹙得更紧。
“谁？”
“这个嘛……”
符芙卖了个关子。
“你来了就知道了。地址我发你，现在方便吗？我刚好要过去，顺路来接你？”
她的语气轻松得像是在邀请喝下午茶，却透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唐嫣禾沉默了几秒，目光扫过桌面上“星环”的结构图纸和旁边脸色苍白的冷箐。
符芙的第二个要求显然也绝不简单，而且涉及一个需要“见面”才能确定的人，未知的风险更大。
但比起直接牺牲冷箐的五年黄金期，这个未知似乎……还有一线斡旋的余地？至少，她需要知道符芙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地点。”唐嫣禾最终吐出了两个字。
“好嘞！”符芙的声音听起来更欢快了，带着一丝诡异的兴奋？
“十分钟后，LG地下停车场见。”
说完，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办公室里陷入一片死寂。空调的冷风吹在冷箐身上，让她打了个寒颤。
她看着唐嫣禾放下手机，那张清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却比刚才更甚。
“唐老师……”冷箐的声音带着颤抖和担忧，“她……她要带您去见谁？会不会有危险？那个要求……”
“做好你自己就可以了，不要想太多，现在最重要的是你的作品。”
唐嫣禾打断她，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硬，却似乎比平时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天工造物’的样品验收报告，下班前放我桌上。”
她站起身，拿起椅背上的外套，动作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可是……”
冷箐还想说什么，却被唐嫣禾一个眼神制止了。
那眼神里，有不容置疑的果决，也有一丝……极其隐晦的安抚？
【不必担心，一切有我。】
冷箐只能把满腹的担忧和疑问咽了回去，看着唐嫣禾挺拔而孤绝的背影，消失在办公室门口。
一种无力感，和深深的自责感，再次将她淹没。
都是因为她，唐老师才一次次地被符芙拿捏，陷入这种两难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