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般动听的袅袅之音,却怎么也让不了元宝冷静下来。
此刻的他正坐在医院的长椅上,手里死死握着那白的渗人的病单。
没想到自己的疾病已经到了心脏病晚期的地步,这让他打心眼儿里恐慌不安。
他其实早就有预感,自己活不了多久了,可是没想到会是自己的心脏得了这种绝症。
毕竟这么多年了,他都没有把自己当过回事儿,肚子饿了就啃馒头吃,夜里疼到失眠了自己就瞪着天花板数羊。
可是疾病带来的痛楚和种种煎熬远远超出了元宝的忍耐极限,可是比起肉体上带来的麻木痛苦,心灵上的痛苦才是最令人难以忍受的方面。
只要元宝每次醒来,他都是一副万念俱灰的模样,内心不再有任何想法和波澜,可以说对一切都彻底失去了兴趣和探索的动力, 对生活可以说没有任何的留恋 。
可是不管怎么想,他最终还是要解脱了嘛,以这种情况解脱,或许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医院的走廊里人来人往,人潮满动,和这一对比不要紧,反倒显得他周围非常寂静。
他看着这幅让他极为讨厌和厌恶的残破身躯,身上穿的是去年买的旧衣服,因为长时间清洗的原因,领口被洗的松松垮垮,再看这双稚嫩无比的双手,他更是打心底厌烦。
他明明已经二十了,可是长得还是很低矮,不管自己怎么吃,就是长不高,可以说他对自己已经达到了一个极为厌烦的地步,只要可以否定的地方,他都会对自己给予否定,似乎这样可以满足他那几句扭曲的心理,以此来获得心理上的安慰。
他知道自己懦弱无能,自己现在已经彻底没人要了,其实自己早就该在上学的时候死了。
自己出身农村,爸妈是一对极度缺钱的势利眼,因为自己在中学的时候,一位富家千金看上了自己美丽的外貌,他爸妈就因为这把他卖了,最后临别走的时候,爸妈还说小姐给的钱太多了,自己到那里一定要好好听话,不要违抗小姐的命令。
现在爸妈估计多半在哪个城市快活着,早把他给忘了。
而那位富家千金因为性格极度恶劣,占有欲十分强势,病态的性格让她非常敏感,她甚至以欺凌自己为荣,在中学的时候不准自己靠近其他人,也不准其他人靠近自己,因为家境的原因她从小就对别人十分不信任,尽管自己已经竭尽所能的听从她的命令,可她还是觉得自己一而二再而三的挑拨她的底线,她就和别人一起对进行摧残,让自己永无天日。
直到彻底对自己失去信任,嫌弃自己把自己抛弃了。
从那之后他就学会了苟延残喘的活下来,不指望谁能够来帮助他,也不指望谁能够留下来。
手指慢慢松动,露出病单上的模糊照片,他的脸颊在上面显得非常小巧玲珑,精致动人的俏俊外表,白白净净的面容,高挑的琼鼻无不透露着粉嫩,即使是素颜看起来也是十分美丽动人。
修长匀称的双眼微微下垂,让整个脸庞的轮廓显得更加清润,唇色嫣红,嘴唇微张露出一排排整整齐齐的洁白贝齿,让整个红润的面庞看起来愈发鲜活充满生机,完全不像一副生病的模样。
乌黑欣长的刘海遮住眼睛,半遮半掩的感觉给人一种朦朦胧胧的感觉。
但是他每次看见镜子里的自己,都会感觉十分陌生,甚至恶心,他尝试过各种方法,想让自己长高长壮,可是到头来都是空虚异常,是无用功,自己都改变不了这副单薄孱弱的模样。
思绪收回,他终究是要面对现实的,他抬手摸了自己这颗心脏,现在它终于要停了。
挺好的,至少他不用再受苦了,自己没什么想吃的,也没有什么想见的人了,他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难道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在哪里。
他性格极度内向,也不知道怎么发泄这些负面情绪,他曾经试过很多方法去逃避这个现实,去公园里散步,暴饮暴食,他甚至曾经去过药店,问问他们有没有人不难受的药品,但这些都没有用。
最后他只能把一切寄托于死亡,想一次男孩结束这痛苦不堪的生活,获得解脱,可是他怕痛,他不敢做任何伤害自己身体的事情。
元宝把额头抵在车窗的玻璃上,弱小的身躯又传来一阵极尽撕心裂肺的痛楚。
他这次谁也没有告诉,手机在出发前就被他关了机,扔在了出租屋,
房东明天就要收租了,但是这些都和他没有关系了。
他坐在公交车的后座位缩成一团,这是这么多年来他练就的本领,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医生对自己的警告还在脑子里反反复复的出现,其实他倒觉得没什么了,自己就算住院也一定会痊愈吗。反正他这黑暗的一生,也是如履薄冰,反正早晚就会碎掉,碎在哪里又有什么区别吗。
“小伙子,车到终点站了~”
公交司机扯着嗓子喊叫着他,把他从迷迷糊糊的状态里拉了出来。
他收紧外套往村子里走
,村口的树下坐着一个老头 正好奇的看着他。
他没有抬头继续往里面走,直到看见一片开阔的野地,那里开着五颜六色的野花。
心脏的疼痛越来越激烈,每一步走的都是如此艰难,他蹲在地面上开始喘气。
他知道这二十多年来活的非常失败,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没有正经工作,星期天好好活着都办不到。
他现在只想能找到一个可靠的人待在他的身边,不用说话,不用应付,就这么安安静静的陪着他。
就像小时候在梦里梦到的那个姐姐一样,这其实是他凭空想象出来的影子,姐姐穿着白裙子,有着一头黑色的长发,自己难过的时候,姐姐会出来安慰自己,给自己加油。
他虽然不知道姐姐的面容长什么样子,但一定非常美丽动人,这么多年来姐姐就像救命稻草一样是一支撑着他活下去的动力。
苦的时候想一想姐姐,累的时候再想一想姐姐,现在快死了还是这样想,要是能再见姐姐一眼,哪怕就一眼,自己这笑话的一生,是不是就能稍微像点人样,像个正常人一样。
夕阳西下,直至夜幕彻底来临,他再也坚持不住了,倒在了这片花海之中,剧烈的疼痛感让他本能的蜷缩起身体,试图这样来减免痛苦。
眼前的视线逐渐模糊,恍恍惚惚之间,整个花海似乎都燃烧了起来,一个高挑的影子从火海之中走了出来,似乎是他朝思暮想的姐姐。
“姐姐~”他声嘶力竭的呼喊和咆哮。想再看清一点影子,高挑的人影缓缓飘过,蹲在他的前面。
“姐姐,你来看我了,我是不是很失败~”
“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我想见见见姐姐你一面,就这样和姐姐一起~”
姐姐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温柔的抚摸着他的脸颊。
“姐姐,你原谅我了吗~”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错在懦弱,错在无能,我的错在总让人觉得自己好欺负。
他还想再对姐姐说些什么,说自己也向往快乐,自己也想牵牵姐姐的手。
可是这些快乐对自己来说都过于稀缺,到头来也不过是空欢一场。
“姐姐,你能不能抱抱我~,我想躺在姐姐的怀里~”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渴望能得到姐姐关怀的目光,可是却什么也没有碰到。
心脏也在这时候停止了跳动。
“姐姐,我好痛啊~”他呜咽嘶吼着。
“元宝坚持一下,很快就不痛了”幻想里姐姐曾经亲吻过他脸颊,还有对他关怀自己的良言善语全部都消失了,无影无踪。
他彻底失去了呼吸,野地的花丛也消失不见了。
等到天亮的时候,那个老人扛着锄头路过,刚好看见花丛里躺着的人影,走近了才发现早就咽了气。小小的身子躺在花丛里,惨白的脸颊上还挂着几滴眼泪,手里面拿着枯萎的花朵。
老头子骂了句造孽,最后叹了口气,回家拿着一块破布把他卷起来,拖到后山,挖了一个浅坑埋了,连这孩子叫什么都不知道。
山风掠过野花丛,一切就这么结束了。但是隐隐之间只瞧见几个长着翅膀的小妖精,飞向远方。
在这片世界里流传着这样一个传说, 花丛中居住着一群可爱的妖精,她们是上天的化身,带着治愈一切的力量来到人世之间。
她们能将世人的思念,送往另一个世界,能帮助那些失去了珍贵过往的人,这回散落的时光碎片,哪怕只有片刻间的对视,也能够帮助被痛苦缠身的人们,封存那些哀痛无比的过往,让痛苦的伤口慢慢愈合。
可是每传递一份思念,都是有着极具沉重的代价,妖精们的力量会随着传递思念的次数而不断衰退,逐渐的在难以离开这片土地,到最后她们会选择一种最特别的方式,从广阔无垠的穹顶之中,往下坠落为远方想念的爱人完成最后一次翱翔。
每帮人们找回一段记忆,她们就会丢失一段关于自己的记忆,到最后可能连自己为了什么存在都不再记忆。当爱人重逢的时候,她们会被困在那段记忆的情绪里,倘若这重逢带着遗憾,那这份酸痛便会在她们心里反复折磨。
而帮人们封存痛苦记忆的时候,那些被封存的痛苦会完整地转移到妖精的身上,直到下一次有人需要她们。
妖精们其实也懂得爱情,她们心里面也装着牵挂的爱人,倘若她们倾心相爱的人不给予她们半分回应与爱意,对她们再次彻底遗忘,或者是那份爱意再也无人提起,她们便会日渐衰去。
妖精们为人世间的思念而来,也会在自己的记忆里彻底消失,化作人世间的一缕西风。
没人会记得她们,但总会在某个瞬间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想起。
妖精们最终会用自己最后的力量把那些深陷痛苦之中的人,带回到他们该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