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眼前出现的弹窗早就习以为常的我站起来环望四周，虚幻又无法逾越的蓝色透明墙圈出的空间内的兔子布偶仍低着头工作。唯一可区分这些大同小异的同僚的办法只有它们头上顶着那串长到看不出不同的编码。
无言的打好卡，我便离开办公室前往固定登出点登出系统。等待的时候回神发现远处走过来了一个奇怪的身影。
这是一个粉底色的身躯，相对模糊的面部只能看出鼻子。从身体曲线上可以看出是名女性，漂顺的长发在虚拟空间中随着步伐微微晃动，身影也随着步伐泛起了涟漪。
公司给所有员工的虚拟形象都是兔子样貌，所以可以简单判断不是内部员工，况且它身影头顶上连工号都没有显示。
“三十六计，走为上！”
嘀咕了一句，点开配件栏截了一张图发给了程序部，就加快步伐往办公室方向跑回去。然而，身后的身影却像是突然发现了我一样，朝我快速的移动的起来。
眼见它一下拉近了距离，我只能更加拼命的跑步。打开聊天框，然而此时还在人工智能回复中。
‘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请点击以下分类……’
公司网络的AI——唤作阿佛洛狄忒的形象出现在了聊天框中，不过可能外挂了一层虚拟网的缘故，工作网世界的“阿佛洛狄忒”一直反馈很差。
‘工作系统好像给人黑进来了！我现在正在被追踪中，有没有强制登出的办法？’
‘问题分析中……’
‘只有AI？在线支持人员死哪去了？’我心中怒骂了一句。
就在快回到办公室前，面前突然弹出了一个红色感叹号。
‘您好！初步判断您遭遇的是网络黑客。消毒系统启动中，请您尽快操作个人账户离开本区域。注意保护公司财产与技术。’
随着这纸通知，办公室的卷帘门缓缓开始下降，两旁的透明墙体都转成了深红色。
可疑身影的身下也出现了深黑色的空洞，随着进度条的推进，正方形的墙体一个个下坠。
看到所谓的杀毒系统如此简单粗暴，心中无话可说的我只能继续奔跑着。
虽然工作网络的运动并不会联系现实躯体的运动神经，但我的现实躯体现在肯定也在上气不接下气着。
没跑几步，可疑身影陡然加速，最后一把把我的耳朵提起。突然旋转的视角让我不由得头晕目眩，颇有种初次使用全息模拟仪时晕3D的感觉。大脑中飞速运转着，想着是不是被挟持作为人质了。
不过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被放置可疑身影的胸前。四下张望，除去胸部仿真的形状外，也发现它带着我躲过了坠入“黑洞”的可能性。
然而，此时已经快到了走廊的尽头。
它会用什么办法脱困呢？
出离我的期待，可疑身影却只是抱紧了我，简单的朝着墙壁冲刺而去。在一阵阻力消失后的破碎声后，虚拟的立方体像玻璃一般破碎四散开来。
下坠的引力很快俘获了我们，望着底下同样深不见底的底部建筑贴图。我只能紧紧抓住“同伴”的手臂，总算忍不住发出了尖叫：
哼——啊啊啊啊——
然后，世界安静了。
像无数电影中做了噩梦的场景一样，我猛的从床上直起身来。
在大口大口的喘息之后，眼前从通明屏障变成了黑色的玻璃眼罩的世界提醒我已经回到了现实世界。
费力的用有些发软的手摘下全息投影头盔，将早就因为运行了一天而发热的惊人的全息投影头盔摘下，随手撸了把早就被汗水浸湿的头发。
像白炽灯一般的稀薄光透过不知为何没拉紧的窗帘，屋内仅有几盏红色指示灯闪烁着。往外看去，还是一如既往的灰暗、一如既往的大雨。
窗外是大片玻璃复合成高阶魔方一般的钢铁树木，这些每两者多少灯高层公寓看上去没什么生气，巨型投影几乎将各方格中的灯光掩下，宣传动作流畅到只有偶尔几帧的卡顿才能让人看出这不是活物。地面没有人影，只有天空中拖着尾焰的集装箱运输飞机和楼层间蚊虫一般的无人机在不断穿梭。
总之，一切都像是和平常一样。
“这是梦吗？”走到窗边的我不由得喃喃自语到。
“很遗憾，这不是。”
突然从身后传来的声响让我吓了一大跳，回过头来寻找声音的源头。在这间公司分配朴素到简陋的小公寓内，并没有看到人的影子。
“嘿，在这！”
一个小型的机器人驱动着下半身的履带向我驶来，摇晃着上半身的两只机械手，方形身躯上是圆形的头部和两颗充作眼睛的摄像头。
这是一台昵称为“快餐机”的速食贩卖机，由于公寓内没有基本的烹饪设备，所以只能通过网络在食堂系统点餐，再由这台小机器人下楼取。
我惊魂未定的打量着这台机器人：“你就是刚刚的黑客？你究竟干了什么勾当？”
“你怎么能这样说你的救命恩人呢？”小机器人，或者说黑客居然抗议了起来。
“那你哪里救了我？我的账号肯定被你黑了！”
心里稍微平复了些，稍微盘算着接下来是联系公司的网络部门还是直接找保全部门。之后还得去网络部门填检讨呢，说不定绩效都得降了。
小机器人依旧连忙激动的辩白：“你别以为刚刚的黑洞别以为是什么普通的机制！我和你说，之前见过它的人无一幸存。在他们掉下去之后当场脑芯熔断，之后要么变成了傻子、要么直接失踪了。”
“我这次也是尝试不同的逃离方式。”它像是表功般拍着自己的胸脯——外卖柜门，“说起来也多亏了你，我通过你的路径将自己的数据传到了到你房间内的共享设备局域网里，最后才选定了这台机器人。”
我有些疑惑的看着它，不知道能相信多少。但是，这个网络技术如此强大的家伙明显不是连脑芯都没有的我能对付的。
也罢，现在不必做一些打草惊蛇的动作，安心等待网络部门制裁这个不知来路的黑客吧。
“那我可要好好感谢你了。方便透露下，你是来自哪个势力的人啊？”
看着驶到窗户边看着外面世界的机器人，我试探了一句。
“势力？不，我不属于任何团体。最多也不过是本地论坛启发我来的。”小机器人并没有把头转过来，“我是来自墙外的人，一直想看看‘公司’内部是什么样子。”
“哦——墙外啊。”我不禁想起几年前乘坐乘客寥寥无几的轨道内穿梭机第一次来报道时，看到的那面宏伟的墙。
这是一个公司的时代。
旧有的秩序随着昔日的霸主一同解体了，各国政府也深陷各种危机中；而企业财团在危机中则逐渐掌握着更多的资源，在历经无数背叛、联合、斗争甚至战争后，权势愈大的幸存者都将自己的根据地修建成了各种可以称为奇观的防御性建筑。
我所在的“玉木株式会社”也是这样的存在，虽然仅仅是世界三流的公司，但产业囊括食品、电子产品与矿业的它从政府手中买下了一片极南的群岛。在岛上建立了自己的电视台、行政部门甚至执法部门。
为了保护公司的核心，它在岛上建立起极高极宽的防护墙，就算高空中也能第一眼就能看到那道戒备森严的墙。这面墙像是摩西分海一般将群岛分为了墙内公司内部整洁的街道与工厂，与墙外低端劳动力居住的密密麻麻的简陋房屋群。
出神了片刻，虽然见它也没显出敌意，但无论是黑客可能的攻击抑或是公司将来的惩罚都让我心神不宁。
“欸，你的工号是4xxx114514吗？”
面对小机器人突然的发问，我有些不耐烦的挥挥手：“你刚刚不是看见了吗？”
“那我刚刚看内部新闻，你‘死’了啊。”
“别瞎说……”在靠近的履带声中有些恼火的抬起通讯手表，不知为何原本应该显现倒计时的手表一片漆黑。
抬起头来，小机器人已经在我面前投影了内部网的通知页：
“技术中心4xxx114514号员工在今日东9区18:12:07遭遇敌对势力黑客袭击，不幸身亡。本社对他的遭遇深表不幸和遗憾……其工作内容将由4xxx123983号代替。”
尽管草草一眼，大脑中对着眼前的情形一时还不能给出反应，而一股莫名的寒意已经爬上了我的后背。
我猛地站起身来走到各个电子设备面前尝试解锁，然而无论是移动通讯头盔、清洗仪甚至电灯都无法打开。
“哟，刚刚有人在评论区发了蜡烛字符呢。”
小机器人的平白声音有些嘲讽的意味。
被点亮的洗漱台中显出我愤怒又无助的面部，在弹出“面部识别未匹配”的字眼后，又熄灭了。
直到这刻我才发觉，或者说，承认。
我在公司系统里、大抵已是个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