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未白诚恳地看着【黑夜】，如此说道。
黑发的少女只是静静地看着叶未白，过了好久好久，才轻启樱唇。
“我——”
……
……
“喏，签好了。”
【黑夜】接过叶未白递过来的契约书，右手的袖子拂过虚空，光芒涌动间，一只黑色的签字笔具现化在右手指尖。
“好白。”这是叶未白在看到少女那稍微探出流苏长袖的两截青葱玉指的时候，脑海中迸发出来的想法。
仿佛白色陶瓷打造的肤色，在墨色长裙的映衬下，更加白如白雪。
不过她的手在签好姓名后，很快便缩回了袖子中。
仿佛畏惧于自己的身体暴露在虚空中一般。
叶未白，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一点。
“小——叶未白。”
“叫我小白就好了——我们应当也算是搭档了吧？”叶未白说道。
“小……白。”犹豫了一下，少女才“勉为其难”般地改了口，“你之前说的……勉为其难——算是——稍微——猜对了吧。”
少女连用好几个词语表达叶未白“真的不过是走运猜对了一点点儿”。
叶未白霎时间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少女的声音顿时提高了起来。
“没没没。我这是高兴啊，得到了【黑夜】神明大人的赞扬，喜不自胜，不敢逾越。”说着“不敢逾越”的叶未白，脸上的笑意根本半点恭敬也无，他的坐姿也越来越随便。
好像坐在对面的不是神明，而是好久没见的老朋友。
“叶未白——我可是掌管着你的生死！”袖子中的拳头握紧，少女磨起了牙。
“啊哈，那还真是厉害呢，不愧是神明！”为了表达自己内心的敬仰，叶未白拍起了掌，只是那浮夸的表情怎么看怎么假。
【黑夜】又不呆萌，怎么会看不出眼前人类的“虚伪”。
“你——！”
“呃，说起来，【黑夜】大人，我有几个问题要请教你。”莫名其妙周身的虚空就开始有黑色的粒子咆哮涌动，叶未白赶紧转移话题。
“哼。你说。”
“我‘死’后，原本的世界如何了，她们……如何了？”叶未白正色问道。
叶未白所述的她们，自然是指叶菲、薛雨瞳、阮凛这三位……或许还有李梦果、夏蝉她们。
“这便是我要与你说清楚的，你要记住。”少女的声音也严肃起来，但她并未直接回答叶未白的问题：“我的能力名为【吞噬】——可以吞噬一切。在吞噬实体存在东西的同时，也会吞噬掉那件东西虚无缥缈的——因果。”
叶未白非常敏锐：“也就是说——我的‘因果’——包括与她们牵扯的因果，全都随着我被【吞噬】掉而消失了？换言之——她们生活中关于我的痕迹已经彻底消失了？”
所谓的痕迹，绝非记忆那么肤浅，而是包括叶未白给叶菲买的运动鞋，为薛雨瞳长发打得粉色蝴蝶结，与阮凛一起打烂的学校后门——这些东西，都会不翼而飞、彻底泯灭——回到它们原本的轨迹。
——鞋子会传到别人脚上，蝴蝶结或许还未卖出去，学校后门依旧安然无恙。
“便是如此。”
叶未白不禁微微皱眉，问出了最想问的问题：“包括那些在我的影响下，她们修复好的心的【漏洞】？”
【空】的叶菲、【充】的薛雨瞳、【闪】的阮凛……这是叶未白对三位少女，心之伤的定义。
这些伤口，一直缠绕着她们，拉扯着她们陷入黑色世界，直到遇到了叶未白，随着叶未白的举措而有所修复。
——而现在，随着叶未白的“死去”，这些努力都烟消云散了么？
她们——又会回到原本的“世界”中么？
少女给出了肯定的回答：“是的。”
“这样。”叶未白叹了一口，忍不住用手捂住了脸。
少女看着沉默下来的叶未白，轻声问道：“失落？”
“有点吧，但更多是觉得麻烦。”放下手，叶未白脸上再次牵起浅笑，温和而柔软：“再来一次，可没那么容易啊。”
说到这里，他看向【黑夜】，道：“回去再来一次，是可以的吧？”
“她们不会记得你的。”少女沉默了一会，说道。
“我知道。”
“她们会把你当做是不认识的人。”
“嗯，我明白。”
“甚至……因为一些【修正】，你与她们——会变成仇人。”
“……那是指？”
“【吞噬】一旦发动，就会不停产生效果——即使你又再次建立新的【因果】，也有可能会再次被清除干净。”少女微微一顿，“全都是——无用功。这样，你也愿意回去原来的世界？”
“这样啊。”叶未白的嘴角反而渐渐上扬，他的双瞳闪烁着光芒，他的笑容纯粹而又清澈：“反而，更加有趣呢。”
“……”深深地，【黑夜】凝视着叶未白。
她终于忍不住问出了，从遇到叶未白开始，就一直想要问出的问题。
“小白。”
“嗯。”
“到底是什么在驱动着你，去做这些事情？做这些事情，你得不到任何好处。别告诉我是【生命】，我不相信。”
“哈，不相信，还真是苛刻啊。”叶未白轻声笑起来，“只是有一点，你说错了，我并非得不到任何好处。我得到了——【有趣】啊。”
“告诉你个秘密。”突然，叶未白探出身子，逼近了少女的脸。
两人的脸霎时间只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
被叶未白的气息掠过脸颊的肌肤，黑发少女微微一凛，浑身肌肤发麻顿时就要发作，可是当她留意到叶未白眼神的时候，她情不自禁放松了下来。
那是怎样的双眸啊。
叶未白双瞳闪动着仿若黑夜群星的光芒，深邃而又耀眼，真挚而又热烈。
“【黑夜】——”他轻声道：“对我而言，没有什么比【有趣】更重要了。”
“只要是【有趣】的事情，我都会热衷于去参与。所以啊，即使【黑夜】你没有以生命的代价邀请我，我也会接受这场游戏。”
“因为。”他微笑着收回了探出去的身子，道：“这很【有趣】。”
黑色迷雾后面，【黑夜】微微眯了眯漆黑如墨的双瞳，瞳底倒映着少年澄澈的笑容。
他是认真的。
对于他而言，【有趣】真的是比【生命】更加重要。
——可是——不止如此。
少女在心中默默说着。
——在【有趣】的背后，绝对还有更加深层次的东西，在叶未白的体内潜伏着。
少女深深凝望着叶未白。
——你不告诉我，但迟早有一天我会亲自找出来的。到底是什么在【驱使】着你。
——小白。
……
……
“准备好了么？”
“真的不用什么魔法阵么，坐在这个办公椅上，这样就可以穿越了？”
“你都问了第五遍了，不需要！”
“诶。那也太不酷炫了吧。要不你念一段咒语也好啊！”
“没！有！咒！语！”
“啧。就算是装作有也好啊。”
“要念！——你自己念！！！”
“哈哈哈，别生气嘛，开个玩笑。咦……开始了么，这不也挺酷炫的嘛。”
黑发少年好奇地看着自己周身忽然开始旋转起来的黑色粒子，影影绰绰中幻化为黑色的飓风。
“啊，对了。”
叶未白笑容骤然收敛，视线透过黑色风暴，看着少女，像是不经意地问道。
“【黑夜】啊，你的真名是什么，【黑夜】只是称号吧？”
“……”
“喂，我的身体都开始透明了，再不说我就要听不到了啊！我们是搭档吧，这点东西不用隐藏吧？”
过了半晌，少女略带生涩的声音，终于传进来。
“——琳琅——我叫琳琅。”
“琳琅么，挺好听的名字。”叶未白却是忽然轻声笑了起来，“不过，我还是喜欢叫你【小黑】啊。”
“随你——”少女忽然反应过来：“我不是小——”
话音未落。
黑色粒子散去。
叶未白已经消失在了座椅上。
只留下一窜爽朗的笑声，让少女忍不住咬起了牙。
只是，生了一会儿闷气，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忍不住垂下眼帘、抿住双唇，旋即竟然是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看着空空荡荡的洁白房间。
黑发黑眸黑衣的少女，浅笑着，喃喃自语。
“真是——该死的——小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