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红隼的消逝,布柳赫夫想象过许多次。

自打他们脱离塞罗尼亚政府后,他便笃定,红隼这样的队伍或许在不久之后就会消弭在内战的阴影里面。但他从没有料到,也没有想象过,红隼会这样消失。

卡彭死了。

雅科夫的半边身子不见了。

其余的红隼们,要么死在逃跑的路上,要么此刻已不见踪影。

半小时前,还保持傲气的红隼就像一个吹得滚圆的气球似的,只听见砰的一声,这气球旋即爆炸,溅了布柳赫夫一脸的血。

他突然感到有一丝可笑。

红隼作为别人手中的尖刀,在塞罗尼亚政府时期,他们没有消失。在先前切尼索夫的高层手中,他们也没有消失。但唯独在眼下,红隼拥有了可以使唤的刀后,却突然要消失了。

消失在那两头怪物的手里。

布柳赫夫喘息几口,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用手摸了摸自己隐隐发疼的胸膛。

衣服上面黏糊糊的,带着一股子铁锈味。

两头怪物此刻都不见踪影,天上的那个侏儒早不知道飞到什么地方去了。而那个一挥拳,就解决他们一大片人的大个子,此刻也不在布柳赫夫的视野里面。

夜晚里,在距离他不远的地上,有什么东西正闪烁着寒光。

是那几支试剂。

这些东西都是用来给那几个怪物注射的,零区的人告诉他们,这些东西可以透过透支细胞活性,加快细胞分裂来达成激素的伤口复原。

布柳赫夫感觉胸口还是一阵又一阵的发疼,他想着自己应该要马上回收这些试剂,接着赶快离开这一处是非之地才对。

但他的身子没有动。

在捡起那几支试剂后,布柳赫夫将它们都塞进怀里,接着弯腰继续躺了下去。

他仰视着夜空。

此刻月亮和星星们都没有看见了,天空中能看见的,只有几朵朦胧透着洁白色月光的云朵。

这就是红隼的最后一夜吗?

树林里面怪物的嘶吼声一浪胜过一浪,似乎遇上了什么难缠的对手。但布柳赫夫不在乎这个,他仰着身子,眼睛呆呆地看向天空。

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呼吸也逐渐仓促。布柳赫夫感觉,像是有一块石头压着自己的胸口似的,那玩意和一个成年男性的重量差不多,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红隼做了很多错事。

他清楚。

卡彭恐怕早就已经精神不正常了。

他也清楚。

他唯独不清楚的,是自己为什么走到了现在这一步。

我是布柳赫夫。

我是红隼的副队长。

我......

他合上眼睛,感觉在身体的内部,在很里面很里面的地方,似乎有几个窟窿。自己眼下的一切,全都顺着那几道窟窿一齐滑溜溜地掉到身子的外面去了。

手和脚,都已经相继冷了下去。

接着是手臂和大腿。

布柳赫夫知道,也见过,在战场上有许多人其实早已经死了。之所以还能站着走一段路,或是喘两口气,不过是因为身体里激素的原因。

没想到,我现在也是这个样子吗?

他挣扎着将手伸向胸口的那几支试剂,那玩意既然能够恢复怪物的伤势,那么用来对自己的注射,应该也是有效果的。

但手刚刚攥住试剂便咻的停了下来,刚才那两个怪物的样子此刻在布柳赫夫的心头萦绕不去。

变成那个样子吗?

算了。

他想。

他懒得折腾了。

黑暗一层又一层地压了上来,在最后的最后,布柳赫夫似乎听到了一道声音。

一道询问他的声音。

但他给不了回答了。

布柳赫夫像是一个服下安眠药的失眠症患者似的,连梦都没有,一下子便顺着名为意识的光滑扶手滑进虚无。

近端,见证着这位红隼副队长死去的杨绥德站住了身子。

他认识对方,先前一段时间还相当忌惮对方,但没有想到这一次遭遇,居然是在这么一个地方。他接着抬起视线,一双眸子朝前头看去。林前的空地上乱糟糟的,有丢弃在一旁的生活用具、有熄灭的火堆、但更吸引他注意力的,还是那些死去的红隼士兵。

他跨枪走过这些尸体。

这些四散在地上的躯体大多残缺不全,不要说四肢了,有部分尸体连脑袋也没有看见。

“吼!!!”

怪物的嘶吼声在林中响起。

巨量的声音震地树林哗哗作响,杨绥德抬枪朝那吼叫声的来源看去,在黑黢黢的林子里头,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行走。

而正在杨绥德思考之时,一道身影降落到他的旁侧。

“你在这里干什么?”

米小脂捂住自己的左胸,一面将一截扎进她胸膛的木叉给扯出来,一面撕下一些布料来给自己止血。

“小脂!”

杨绥德听到米小脂的声音在自己身旁响起,先是一喜,但看见对方胸膛前血淋淋的伤口时,喜悦马上从脸上褪去。

“你的胸?”

“先不要问这些!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这里,安大略他们呢?”

杨绥德张了张口,打算先回答对方问题。但话还没有说出,前头的漆黑的林子突然地动山摇起来。他下意识的朝那一面看去,只见从林子里头,一个壮的和卡车一样大的怪物呼啸着朝他们冲了过来。

子弹几乎是即刻便从枪**出,点七六的铜制弹头如电似的打在那个冲出树林的怪物身上。

紧接着几道火焰的弧光一闪而过。

杨绥德瞪大了眼睛,他清楚的看见,子弹从对方的身体上弹开了。就像是撞上了什么东西一样。

还不及进行下一步的反应,下一秒,米小脂便抓着这个老友赶忙升空。

"这是什么怪物?"

杨绥德张大嘴巴,满脸不可思议。

“我怎么知道?”

而那怪物见抓他们两个不到,随后从地面攥起一截断成两半的枪械,如投石索似的,在手里面转了两圈,接着便朝着天空的米小脂掷去。

夜空广阔,这当然没中。

但听见有东西在自己耳畔如标枪一般飞过的声音,杨绥德无论如何也不感到庆幸。

“你就没有什么反制措施吗?”

“我他妈但凡有,会像现在这样子被打得抱头鼠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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