磷音跟着元康离开寺庙后,小小的厢房骤然安静下来。

没有了昏迷磷音的喘息和呓语,也没有了建介跑来跑去的脚步声,只剩下厢房外隐约传来的僧人诵经声。

建介把斧头斜靠着放好

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紧绷了好几天的肩膀终于垮了下来

他靠着门框滑坐到冰冷的榻榻米上,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

这几日,劈柴,烧水,煎药守着随时可能咽气的磷音,每一刻神经都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建介先生?”

阿蝶轻柔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关切。

她摸索着,从屋角的包袱里拿出一个干净的布巾,又摸索着走到建介身边,凭着感觉蹲下,将布巾递向他汗湿的额头方向

“擦擦汗吧。你…累坏了”

建介愣了一下,看着阿蝶递过来的布巾,又看看她空洞却仿佛能感知一切的眼睛,心头莫名一热,又有些慌乱。

他笨拙地接过布巾,胡乱在脸上抹了几下,声音闷闷的

“没…没事。阿蝶姑娘你坐着,我去打点水来。”

他作势起身

“哎…!”

而阿蝶的手快速按在了建介刚刚撑起一点的手臂上。

“建介先生,歇会儿吧。”

“磷音姑娘交代了,不用等她回来。你从清早劈柴、煎药照顾她起身梳洗,一直忙到现在,铁打的人也该累了”

她摸索着在旁边也坐了下来,身体微微侧向建介的方向

“这里…很安静,正好歇歇。”

建介被她按着,那股强撑的劲儿一下子泄了

他看着阿蝶安静坐着的侧影

眼眶都不禁有些湿润了

确实太累了…亲人接连离世,自己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便踏上了这艰难重重的旅程,一路上担惊受怕,确实是让自己的身心早已疲惫不堪了…

现在…可以放松一下了

“嗯…”

他低低应了一声,不再挣扎,只是把汗湿的布巾攥在手里,靠回门框。

过了一会儿,阿蝶摸索着从随身的小布包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几块松平元康昨日送来的没舍得吃完的点心,方方正正,散发着甜香。

“给”

她拈起一块,准确地递到建介面前

“吃点东西吧”

建介小声说了句

“谢谢”

塞进嘴里。甜味在舌尖化开,带着点奶香,驱散了些许疲惫的苦涩。

“阿蝶姑娘…常吃点心吗?”

建介又开始了自己灾难级别的搭话

阿蝶微微摇头,唇角泛起一丝淡淡的的弧度

“也不是常吃。南方的港口…东西是很多,但好的东西总是贵得很。偶尔有客人高兴了赏一点…或者,自己偷偷托人买一小块解解馋。”

她顿了顿

“这边的点心啊,朴实的多,米糕啊,豆沙团子啊,甜得实在。”

接着建介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咽下嘴里的点心

“嗯…这个…也挺好吃的。”

又是一阵平静

“建介先生,是个很顾家的人吧?”

建介愣了一下,脸微微发热。顾家?他想起自己离家时,除了愤怒和茫然,似乎也没能为家里做过什么。他挠挠头

“也…不算吧。我…挺没用的。”

美子的脸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愧疚…

“怎么会没用呢?”

阿蝶的声音带着相信

“这些天,若不是建介先生撑着…我一个瞎子,磷音姑娘又病着,真不知道会怎样。你比…很多人都有担当。”

她空茫的目光中带着真诚的赞许

建介的脸更红了,心里却暖烘烘的。长这么大,似乎还没人这么认真地肯定过他。

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盯着榻榻米上的纹路

“阿蝶姑娘过奖了…我就是…力气活还行…”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建介讲些家乡的趣事,阿蝶偶尔说说听到的奇闻异事。

话题琐碎却又轻松

建介偷偷看着阿蝶被夕阳勾勒出的柔和轮廓,看着她安静倾听时微微侧头的模样。

心里的波澜仿佛被这午后的宁静和身旁女子温和的话语熨帖平整了。

连日来的恐惧疲惫失去亲人的伤痛,似乎在这一刻,被这小小的寺庙的厢房短暂的隔绝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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