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声从地脉深处传来的剧烈爆炸，宣告了苏碧瑶疯狂计划的完美成功。

失去了另外两个重要子阵的能量支撑，这座黑山中的阵法也陷入了暂时的沉寂，那些在湖面上盘旋的恶灵，如同断了线的木偶，纷纷哀嚎着，重新坠入湖底，再无声息。

一场足以致命的危机，就此化解。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菲欧娜兴奋地跳了起来，一把抱住身旁的索菲亚，“苏碧瑶小姐！你太厉害了！”

“厉害……”

索菲亚被她晃得头晕眼花，却还是由衷地附和了一句。

白玉怜收回自己的“气”，站起身，快步走到苏碧瑶身边，扶住了她那微微摇晃的身体，关切地问道：

“你没事吧？脸色这么难看。”

“无妨，只是消耗大了些。”

苏碧瑶摇了摇头，顺势将大半的重量都靠在了白玉怜的身上。

她确实是累了，逆转整个阵法的能量流，还要同时将其精准地引爆在另外两处，这对她的心神是巨大的消耗。

但她没有说的是，在刚才那股狂暴的能量对冲中，有一丝她无法控制的、最为精纯的阴气，顺着她与阵法的连接，再次钻入了她的体内，让她胸口处那道原本已经安分下去的鬼纹，又加深了一分。

一股冰冷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痛楚，正从那道鬼纹中，丝丝缕缕地蔓延开来。

“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整一下。”

白玉怜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心中满是疼惜。

四人很快便在溶洞的一角，找到了一处相对干燥平坦的石台。

劫后余生的喜悦，让气氛变得轻松起来。

白玉怜生起一堆篝火，菲欧娜则叽叽喳喳地讲述着她们坠崖后的“惊险”经历，索菲亚靠在一旁，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时不时地补充两句。

苏碧瑶静静地靠在白玉怜的肩上，闭目养神。可她的眉头，却始终微微蹙着。

那股阴冷的痛楚，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愈演愈烈。

更糟糕的是，她的脑海中，开始出现一些杂音。

那是无数怨魂的低语、诅咒、哀嚎……是聚阴阵中收集到的、最为污秽的负面情绪。

它们如同跗骨之蛆，不断地冲击着她的心神。

“……这里面的空气，有些闷。”

她终于无法再忍受那股越来越响的杂音，缓缓地站起身，对着白玉怜柔声说道：

“我出去走走，透透气。”

“我陪你。”白玉怜立刻便要起身。

“不用，”苏碧瑶按住了她的肩膀，脸上挤出一丝温柔的笑意，“你也很累了，好好休息。我就在附近，不会有事的。”

她不容置疑的语气，让白玉怜最终还是坐了回去，只是叮嘱道：

“那你小心些，不要走远。”

苏碧瑶点了点头，转身独自一人，走入了溶洞的阴影之中。

一离开众人的视线，她脸上那层伪装的平静便再也维持不住。

剧烈的痛楚，让她不得不伸出手，痛苦地捂住胸口，另一只手则扶着冰冷的岩壁，才能勉强站稳。

那道鬼纹，此刻正散发着妖异的黑光，仿佛要破体而出。

脑海中的杂音，也在此刻汇聚成了一阵尖锐的嗡鸣，几乎要将她的意识撕裂！

就在她痛苦得几乎要失去知觉时，那阵嗡鸣，却又突兀地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清晰的、无比熟悉的声音，直接在她的脑海中响起。

“……你，很难受吧？”

苏碧瑶猛地抬起头，循声望去。

只见在不远处的阴影里，正静静地站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和她一模一样的、华贵而优雅的赤色长裙，无论是身段、体态，还是那份与生俱来的、属于世家小姐的骄傲气质，都与她别无二致。

唯一不同的，是那个人没有脸。

她的面部，是一片模糊的、不断变幻的阴影。

“你是谁？”

苏碧瑶的声音，因为痛苦而带着一丝沙哑，但语气却依旧冷静。

那个没有脸的“人”，缓缓地向她走近，用着和她一般无二的、带着一丝娇媚与清冷的声音，微笑着回答：

“我，不就是你吗？苏碧瑶。”

果然……是阴气侵蚀心脉，滋生出的心魔幻影。

苏碧瑶立即判断出了对方的本质。

“既然你是我，”她冷冷地看着对方，“那你应该知道，这种东西，对我没用。”

“是吗？”幻影轻笑一声，停在了她的面前，“可你明明知道，如果再继续追查这个阵法，你会被那道鬼纹彻底吞噬，你会死的。这件事，你自己知道得最清楚。”

苏碧瑶沉默了。

她当然知道。

那道鬼纹，就像一个致命的诅咒，每一次接触到阴气，每一次动用力量，都会让它加深一分，离死亡也就更近一步。

“既然你是我内心的幻影，”她抬起头，直视着那片模糊的面容，一字一句地说道，“那你也应该知道，只要是玉怜想做的事，我就会陪她做到底。无论代价是什么。”

这是她的选择，是她的道，不容动摇。

“我当然知道。作为你，我什么都知道。”

幻影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困惑。

“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为一个‘外人’，做到这种地步。明明，以你的才智与手段，就算没有她，你也能从那个腐朽的苏家，全身而退。”

“明明，那个叫白玉怜的女人，除了在最关键的时候、恰好把你从那场无聊的联姻中‘救’了出来，就再也没有为你做过什么了。”

幻影的声音，充满了蛊惑性，像一条毒蛇，精准地咬向人心最柔软、最没有防备的地方。

“你别忘了，她的身边，可不止你一个女人。那个叫方青荷的，那个叫银璃的……呵，甚至还有更多你不知道的。你怎么能确保，她的心里，就一定会向着你一个人呢？”

“你怎么能确定，你为她付出性命，换来的，不是她与别人双宿双飞的背影呢？”

苏碧瑶的心，被那句话刺得微微一痛。但她的脸上，却依旧保持着绝对的理性。

“那又如何？”她反问道，“我选择陪在她身边，是我自己的意愿，与她是否只属于我一人，并无关系。我所求的，从来都不是一份绝对的占有。”

“哦？那你在求什么？求一份镜花水月的虚幻感情？求一个可能会背叛你的未来？”

幻影的逻辑，犀利而冰冷。

“收起你那套自欺欺人的说辞吧，苏碧瑶。你和我一样，骨子里都是自私的。你只是在用‘付出’这种方式，来满足自己那点可怜的、想要被她在乎、被她需要的占有欲罢了！”

“你……”

苏碧瑶第一次被自己的心魔，驳得哑口无言。

就在她心神动摇的一瞬间，胸口的鬼纹猛地爆发出一阵剧痛！

“唔！”

她再也支撑不住，痛苦地跪倒在地，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幻影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片模糊的面容上，仿佛勾起了一抹胜利的、残酷的笑容。

“你看，你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好好想想吧，另一个我。在你的生命，被那个不值得的女人，彻底耗尽之前。”

说完，幻影便缓缓地退入阴影之中，消失不见。

只留下苏碧瑶一个人，跪在冰冷的岩石上，被无尽的痛苦与刚刚萌芽的、足以致命的怀疑，彻底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