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安像是被抽干力气一样，跪倒在地干呕了一阵，挣扎着靠到墙上，看东西还有重影。

从怀里掏出银怀表，薇薇安喘息着合上双眼。

薇薇安彻底沉浸在曾经淹没过她的恐惧之中。

薇薇安控制不住的掉眼泪，浑身发抖，蜷缩成一团。

一台严谨而缜密的机器坏掉了。

“不能浪费时间……”短暂的崩溃后，薇薇安狠狠地揪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难道你想要再失去他们的一次吗……”薇薇安像是自我催眠一样自言自语道。

“你应该马上开始行动……才对……”

又喃喃自语的重复了几次，薇薇安才勉强从地上站起来。

“……”薇薇安踉跄走到一楼餐桌前，盖上那个装着苔丝右手的黑色礼盒。

“……”

薇薇安感觉到自己的大脑变成了流动的浆糊，完全没办法思考。

“……去侦探社……给其他人报告状况……”

仅剩的理智催促着薇薇安做出了判断。

…………

“呀！薇薇安小姐，您……”

“薇薇安小姐？你怎么了？”

“快！杂鱼沃德根！给薇薇安端一杯水！威士忌也行！”

“怎么了？小薇薇安？”

像行尸走肉一样的薇薇安撞开了侦探社的门。

“……”薇薇安沉默的将黑色礼盒放在桌子上。

“里面是苔丝女士的断手。”

“啊？”向薇薇安靠近的露西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还有米娅也失踪了……”薇薇安接过沃德根递来的威士忌，一饮而尽。

侦探社众人皆震惊的无言以对。

“苔丝女士……的手？”露西尔脸“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娜拉闻言浑身一震，差点栽倒。

薇薇安低着头什么也没有说。

“……我们必须快点……”

“该死的！！”萝西娅愤怒的低喝道。

“呀，过分了呢……”赛莎蒙德眯起的眼睛中透露出浓烈的杀意。

“……”沃德根什么也没有说，紧抿着嘴唇，已经在给其他侦探们发电报了。

“……”

接着就是很长时间的沉默。

薇薇安知道以目前自己的状态参与搜查也不过是浪费时间，因此只能与其他社员在侦探社内等待。

“我们什么都做不了……”薇薇安捂住自己的脸。

…………

“戒严了。”加缪看了看街道旁站着的红衣卫兵。

“事情闹得太大，”弗雷戈踢飞一块拦路的石头，“军方都亲自出马了。”

“但是我感觉也就做做样子而已。”加缪舔了舔嘴唇。

“嗯？”

“东工业区是藏人的好地方，结果却只派了五六个人。”

加缪示意弗雷戈看向不远处几名正在交谈的侦探。

“毕竟没有哪个人是直接在这里失踪的……”弗雷戈看上去还想要辩解一下。

“我们侦探社社长被一群奇怪的人袭击了，这你应该知道吧？”加缪打断了弗雷戈。

“因为要调查一起案件，老大他最近半个月的行踪都是保密的。”加缪摘下自己的高礼帽，拍了拍上面的灰。

“说明肯定有人泄露了他的位置信息。”

“不巧的是，知道那天老大行踪的人只有皇城区的三位警督们和罗兰子爵。”

“按道理来说应该非常好查才对。”加缪目光幽深。

“……你觉得治安议事会里面出了问题？”

治安议事会是维里斯德警务署的最高论坛，由五名皇城区警督以及两名治安官构成，总治安官挂的是女王的名字，真正管事的副总治安官此刻因为罗兰被降职而空了出来。

“之前罗兰子爵不是想要让侦探社和警务署彻底合二为一吗？”

“现在不是很好吗？侦探社的社长全都失踪，只要他们扶持新的社长上位，那这些侦探社不都是他们说的算了？”

“这就是最好的机会……如果这个机会是他们创造的话……”弗雷戈说出了一个让自己都觉得有些荒谬的猜想。

“问题是，这和通敌有什么区别？”

“真这样做了，那我们的努力有什么用？”

这里的努力当然不仅指的是寻找失踪的侦探们所付出的努力。

“那真就见鬼了。”加缪也不希望这是真的，用近乎祈求般的目光看向正在交谈的侦探们。

几名侦探似乎得出了一致的结论，像刚刚谈了一场非常不错的生意一样和谐地相互握了握手。

“哔——”警哨响起。

“撤了！全都撤了！”领头的那名警长冲所有人喊道。

“……完了。”

加缪和弗雷戈心里有了答案。

…………

“咚咚——”有人敲门。

薇薇安没有抬头，在短短的半个小时之间，她经历了数次情绪上的剧烈起伏。

来了很多人，他们说了很多话，但什么都没有做。

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侦探界洗牌，侦探社彻底失去独立性，被迫与警务署组合。

不会再有任何的资源向这些案件倾斜——这是目前其他人所展现出来的态度。

当然薇薇安肯定不会放弃，她决定再等最后一刻钟。

“来了……”赛莎蒙德前去开了门。

侦探社的门打开，一个预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人站在了门前。

“……罗兰先生？”

“我找薇薇安。”

薇薇安抬头，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罗兰身上。

“外面说话。”罗兰示意薇薇安跟他一起出去。

来到走廊外，罗兰直接切入正题。

“你应该知道一个以黄铜戒指为身份象征的组织吧？”罗兰说道。

“我知道。”

“我是这个组织的一员。”罗兰双手合十，低声说道。

“我知道你对这个组织有一些偏见，但现在不是说这些偏见的时候。”

薇薇安皱眉，默不作声。

“这次对侦探们的绑架是由这个组织和鲜血修会共同进行的。”罗兰言简意赅的说道。

“其中警务署的一些高层也参与进来了。”

“……”薇薇安继续保持沉默。

“同时锁定十三名侦探社首领的位置，这明显不是一般人能够办到的。”

“警务署的高层有人出卖了我们。”薇薇安用手敲了敲栏杆。

“这么简单的事实，为什么他们都没有发现？”薇薇安冷漠的问。

“警务署的内部并不是铁板一块，甚至内部问题远比外部问题严重的多。”

罗兰将话挑明。

“如果你想听那些无聊的派系斗争的话后面我可以和你讲，但是现在我们显然没有时间说这件事。”

“这些蠢蛋想要借助外部的力量给警务署做一个大清洗。”

“他们完全没有考虑过代价和后果，只要在他们任期内把东西做好交给他们的主子看就行了。”

“政客的作风！”

薇薇安垂在大衣口袋边上的手锤了一下墙。

“我被降职了，并且他们想要架空我。”罗兰向薇薇安说明了自己的难处。

“你，能够明白我的意思吗？”

“……”薇薇安沉默地点点头。

“最可疑的人，是亚托斯警督。”

“有些事我不方便亲自动手，可能需要你的帮助。”

薇薇安闻言抬起头来。

“我可以带你进到警务中心内部。”

“剩下的就靠你了。”

…………

重建后的大都会警务中心。

薇薇安站在大厅里，看着正在用自己权限刷开一道又一道关隘的罗兰。

“你肯定有自己的私心，对吧？”薇薇安小声问道。

“我希望警务署能够变好。”罗兰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

“我要你押上你的一切，像你父亲当初和我一样。”

“我当时的关系很好。”

“其实我不希望在现在提到他……”

薇薇安合上双眼。

“为什么？”

“因为他已经死了。”

而且你认为利用他的女儿是一件很光荣的事情吗——这句话薇薇安没有说出口。

“……”罗兰默不作声的举起了自己的手杖。

“治安官办公室在三楼最里面的那个房间，亚托克警督就在那里。”

“……如果你在骗我呢……”

薇薇安紧闭着眼睛。

罗兰可以有无数种方式去处置这个叛徒，但他却选了最激进，最疯狂的一种方式。

他不像薇薇安，薇薇安没有更多的时间用来等待了。

“确实有这个可能。”罗兰有些焦虑地用手摩挲了一下手杖。

“但我知道你会怎么选。”罗兰最后说道。

“我也知道我没得选。”薇薇安头也没回，面无表情地答道。

“咔！”

薇薇安大拇指扳下左轮手枪的击锤。

“砰！”

薇薇安面无表情地朝天上开了一枪。

罗兰满意的点点头，拄着手杖离开。

响亮的枪声回荡在大都会警务中心里。

“是谁走火了吧……”有人难以置信的说道。

“有人袭击！！”

“快！！”

“警卫呢？！！”

“他往治安官办公室里面走了！！”

在警员们震惊的目光中，薇薇安一脚踹开了办公室的门。

黑色的短靴猛踢在门锁上方的位置，一声巨响过后，木屑飞溅，沉重的木门被踹开。

办公室里是个手足无措的中年男人。

黑色大衣的下摆被风掀起，薇薇安化作一道黑色闪电冲向那个坐在座椅上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下意识的拨枪，却被薇薇安一把掌拍飞。

接着手杖剑一挑，剑尖抵住中年男人的咽喉。

“薇薇安！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中年男人显然认识薇薇安，此刻惊恐地大喊，企图制止薇薇安。

知道啊，毁掉自己的前途，断送自己的未来，拼上性命去赌一个渺茫的可能性。

薇薇安脑海里闪烁着与米娅和苔丝相处的点点滴滴。

……但是你们已经放弃了她们！

甚至把她们当做牺牲品……唯有这点……不可原谅！！！

薇薇安眼神里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疯狂。

“现在赶紧退出去！我还能当一切都没有发生！”

警督似乎找回了曾经的威严，嗓音低沉地朝薇薇安喊道。

“你是警务署的叛徒！！！！！！”

薇薇安用压倒性的音量吼道，整栋大楼都回荡着她愤怒的吼声。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吗？！！”

“叛徒！！！”

“畜生！！！”

“王八蛋！！！”

“蠢货！！！”

数名警员站在门外被这一连吼声吓到，连拔枪都忘了。

“愣着干嘛？快把警督先生救回来！”警卫首领喊道，让其他警员快点行动。

薇薇安见状直接架起警督，与他们对峙。

“别激动。”罗兰再次出面。

“万一薇薇安小姐不小心伤到警督先生就不好了。”

“我来和她谈判。”罗兰拍了拍警卫首领的肩。

罗兰虽然现在已经不是总治安官了，按道理来说是指挥不动他们的，但他这么多年的威望终究还在，没有人表现出反对的意见。

罗兰一边朝薇薇安点头，一边走进屋里。

“把门关起来！！”薇薇安对外面的警员喊道。

“咔嚓。”

“接下来怎么办？”门关上以后，薇薇安马上问罗兰道。

“交给我就好了。”罗兰微笑着看了看薇薇安。

“你用来解剖尸体的那些工具带了吗？”

“只带了几样而已。”

“最常规的几样就好了。”

“你、你们要干嘛？！”警督看出了罗兰已经与薇薇安同流合污，此刻惊恐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长公主殿下认为您能挑起大梁，这显然是错误的。”罗兰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原本可以通过其他的方式证明给她看。”

“但是时间紧迫……而且你又做出了这样的事情……”

罗兰接过薇薇安手中的小皮箱，熟练的打开，抽出几样工具。

罗兰将那几件工具一件一件的拿到警督的眼前，一边介绍着工具的功能，一边在亚托警督身上比划。

末了，罗兰还冷笑两声。

“在我手里即使是嘴最硬的邪教徒也撑不过两个小时……”

“你最好快点说……这样我就不用把这里弄得到处都是血了，你知道的，我还要住进来，到时候打扫了就很不方便了。”

“我说我说我说！”警督意志力崩溃，将他所有知道的事情全部托盘而出。

“我们联合了鲜血修会，向他们透露了各大侦探社社长的位置……”

薇薇安闻言猛踹了他一脚。

“唔啊啊啊！”

“继续说。”罗兰用手杖抵住他的胸口。

“……我们和鲜血修会的人在斑马酒店会面，在一张纸条上写了那些侦探的地点……”

“那里是鲜血修会最后的大型据点……”

“和我们碰头的是鲜血修会的主教海勒，那些被抓的侦探应该就被关在那里！没被关在那里的话，那里也有人知道他们的行踪！”

“除了你之外还有谁去了？”罗兰最后厉声问道。

“科里夫斯和沃顿！！”

罗兰冲薇薇安点了点头，接着拉开门，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谈判破裂。”罗兰一边对门外紧张的警卫说，一边撤到了人群靠后的位置。

薇薇安又重新架起了警督与门外的警卫门对峙。

对峙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

人群之后的罗兰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薇薇安毫不犹豫一剑将警督捅穿。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离得很近，鲜血喷了薇薇安一身。

数名警卫倒吸一口凉气，

“呃……啊……”警督重重的倒在地上。

“我本来不想杀人的……”

薇薇安面无表情地将手杖剑立在胸前，那张精致的脸上此刻染满鲜血。

“这，这怎么办？”

“开枪！”一名警卫喊道，一边说着一边端起了步枪。

一个薇薇安熟悉的身影出现。

“一个月工资十五个金克法，你玩什么命啊。”福柯拍了拍那名警员的手。

“想想自己的老婆孩子，想想自己的家人。”

“再想想那个混蛋警督。”福柯向众人说道。

“这个站在这里的侦探也是可怜孩子。”

那名警员疑惑的看着薇薇安，又看了看福柯，最后还是把举枪的手放下了。

福柯神情复杂地看着满身是血的薇薇安，深深的叹了口气。

罗兰，你这样做是会被天打雷劈的。福柯默默的在心中划了个十字。

薇薇安就这样浑身是血的离开了警务中心。

走的正门。

然后……

“通缉！生死不论！”

“悬赏！十七万金克法！”

“全城搜查！！”

“必须给我抓住那个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