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盏用于照明的灯散发出微弱的光芒，在这片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里犹如随时会熄灭的萤火，每过几分钟，便会发出令人不安的啪嗒脆响。

这里原本是一座庞大的地下设施。

在五年前那场几乎快要将凯撒尼亚毁灭的危机后，便成了堆满碎石、木屑、金属废料和零碎尸体的废墟——

直到真理之手覆灭之后，凯撒尼亚当局才知道，最危险且最臭名昭著的亵渎者组织，就在自己的脚下。

于是在市议会的指示下，由圣教会修士、骑士团与城防军组成的对这座地下设施进行了清理。

彼时每个人都做好了牺牲的准备，毕竟亵渎者的老巢里必然充满了亵渎之物，从灵魂之海泄出的、未经任何加工处理的野蛮力量，足够在普通人踏入的瞬间侵蚀掉他们的灵魂。

轻则当场死亡，重则成为现实与灵魂之海间的豁口，成为大君们麾下的怪物与恶魔发起侵略的通道。

但此地只剩下了纯粹的死寂——对于拥有一定实力的人来说，越往深处进发，就越像是在真空中呼吸。

照理来说这不是一件坏事。

然而圣教会的修士们却集体出现抽搐、口吐白沫、休克之类的症状，导致负责清理地下设施的队伍只剩下略感不适的骑士与城防军。

他们用了数个月的时间才清理出些许供人行走与驻留的空间，不少坍塌的地方甚至重新进行了修复与补强，用于净化腐化的物品与法阵也被布置在了所有肉眼可见的地方。

不过在抵达了用来执行亵渎仪式的场所之后，领头的市议会议员却立刻下达了封存设施的命令，并且联系圣都，将审判所支部设立于这座设施入口的正上方，以起到看守与长久镇压的作用。

……

但人类最擅长的，就是扔掉敬畏，打破自己立下的规矩。

“魔女。”

索利斯看向正匍匐在仪式场上，用特殊器材拓印扭曲文字与符号的女人。

她的身下是一整块锥形的黑曜石，特制的巨大精金锁链从八个方向将其固定在空中。

黑曜石之下便是用于投入祭品的深池，但如今已被坍塌的砖石完全掩埋，什么都看不见了。

魔女芮丝没有回应。

她正享受着汲取禁忌知识的快乐。

这种永远不会被允许、永远不可能出现在任何书本上的知识，才是她所需要的东西。

纵使这些符号与文字已经没有任何力量可言，但每当她拓下一个内容，那种从灵魂深处涌现的快感，都会让她的身体止不住地轻颤。

抛弃掉从前学会的、过滤灵魂之海的技巧，彻底卸下所有的防备——就像脱光衣服站在海里，展开双臂，迎接盖过自身的巨浪一样。

耳边响起某个伟大存在似有似无的话语，同时，无数个存在于未来的景象从她的眼前闪过。

“这便是命运的馈赠，魔女。”

是的，这便是我诞生的意义。

是我唯一的命运。

我绝不是什么庸才……也不是只能学会那些无聊知识的魔女！

我看到了……未来。

“魔女。”

索利斯等待了一会儿，见魔女突然一动不动，便冰冷地再度唤了一声。

她这才有了些许动静。

“呼哈……”

仿佛脑袋被人从水里拎出来，她猛地仰头，发出过呼吸的急促声音，胸口夸张地起伏着，让人害怕她的肺部会不会突然炸开。

索利斯没有上前查看对方的想法。

他早已对此见怪不怪。

毕竟这就是亵渎者们与灵魂之海进行连接后的副作用。

她在慢慢接受着自己真正的本质与灵魂。

“……你打扰得可真是时候，索利斯。”

直到呼吸重新平稳下来，芮丝才朝一旁吐出一口痰，转头看向双手背在身后的军装男人。

“我可是听到了来自命运之主的启示，但却被你给打断了。”

“……我承认你的天赋，魔女。但我并不认为你有资格得到命运之主的青睐。”

索利斯眯起眼睛。

“哈……我还以为你们亵渎者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呢，没想到也讲究一个排资论辈？”

芮丝讥讽道。

在知晓命运大君已经向自己投来了目光后，她的心中便充满了自信，甚至开始盘算该怎么把“合作者”们耍弄得团团转了。

虽不是具体的未来，但只要知道一些走向，便能提前做好准备，让命运朝自己想要的方向倾斜——

此刻的她，便是赌桌上有资格出千的那一个人。

“做好你该做的事。”

索利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身为老资历亵渎者，他自然能察觉到芮丝身上的些微变化，以及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我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自信力。

他曾在另一个被众神眷顾的人身上感受过这种气质。

——真理之手的前任首席。

凭借这种远超“占卜”之类小偷小摸法术的预知，真理之手才能成长到让圣教会和帝国一时之间都束手无策的可怕组织。

但他却忘记了一点。

命运本就反复无常。

纵使是大君，也只能查看、操弄命运，而不能凭空生成命运——而命运的丝带上，偶尔还会出现可能会污染一切的黑点。

无魂者。

叛徒洛基。

所以，正是因为那种自信，真理之手才会落得如今的下场……否则大君们的领域早已降临于此，他也早就可以脱离这身碍事的凡人血肉。

“还有多久能把这些拓印完？”

“还差一点。这场仪式比我想得要复杂许多……先不说如何理解其中的含义，光是要找到能承受其力量的人都并非易事，更别提还得准备一大批天赋异禀的祭品了。”

芮丝晃了晃手中的纸。

不研究不知道，亵渎者们搞得正经仪式可不是随便在大街上找两个人就能用，大君们对灵魂的品质相当看重，要是献上了不合格的东西，有十成甚至九成的可能性会遭到“惩罚”。

“你们是怎么准备好这一切的？”

“因为我们有人工制造优质祭品的技术，魔女。你应该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大把就算消失了也不会有人在乎的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