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一切声音——学生们的问候、远处传来的魔法练习的爆鸣声、窗外鸟儿的鸣叫——都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她什么都听不进去。
她的双手紧紧地握成拳，指甲深陷进掌心，传来一阵刺痛，但这丝毫无法缓解她内心的风暴。
……
今早，天还未亮透时，她就看见了。
在空无一人的中庭，那块巨大的魔法布告栏上，用恶毒的、闪烁着微光的字体，张贴着那份关于艾莉娅的“公告”。
她的第一反应，是荒谬。
私生活混乱？心机深沉？用把柄要挟自己？
莉莉安自然一个字都不会信。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个白发少女有多么愚蠢、多么天真，脑子里除了面包和骑士小说，恐怕就只剩下如何还清那一千万金币的债务了。
但紧随其后的，是滔天的、冰冷的愤怒。
艾莉娅·温斯特，是她莉莉安·冯·温特带进学院的，是她温特家族名下的专属女仆。
无论她本人多么微不足道，她的形象，此刻也代表着温特家族的脸面。
在圣弗莱雅，在她莉莉安的地盘上，公然用这种下作的手段，攻击她的人。
这是挑衅。
莉莉安加快了脚步，绕过一个又一个向她行礼的学生，径直走向走廊尽头的一扇门。
门上挂着一块由黑檀木制成的、刻着金色字体的牌子——“副校长室”。
她没有丝毫犹豫地敲了敲门。
“请进。”
一个慵懒而悦耳的女声从里面传来。
莉莉安推门而入。
房间里没有办公的严肃气息，反而像一个温暖的植物温室。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满整个房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和泥土的芬芳。
一位看起来约莫三十岁上下的女性，正站在窗边，用一个精致的黄铜喷壶，小心翼翼地为一盆奇特的植物浇水。
那植物开着猫脸形状的花朵，花瓣毛茸茸的，随着她的动作，甚至发出了满足的、类似猫咪的“咕噜”声。
她便是圣弗莱雅的副校长，梅丽莎·克洛威尔。
她穿着一身宽松舒适的亚麻长袍，而非学院的制式服装，一头棕色的长卷发随意地用一根发簪盘在脑后，脸上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仿佛对一切都提不起兴趣的微笑。
“哦呀，这不是我们温特家族的大忙人吗？”梅丽莎没有回头，语气里带着一丝调侃，“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个老婆子这里了？”
莉莉安没有理会她的玩笑，径直走到她那张由巨大树根雕刻而成的办公桌前，“啪”的一声，将一张抄录了布告栏上所有谣言的纸，拍在了桌子上。
“副校长，我想我需要一个解释。”莉莉安的声音冷得像冰，“中庭的布告栏，现在像个肮脏的垃圾场。而您，作为它的第一负责人，对此作何感想？”
梅丽莎终于浇完了水，她放下喷壶，宠溺地摸了摸那朵魔法猫花的花瓣，猫花舒服地蹭了蹭她的手指。
她这才慢悠悠地转过身，拿起桌上的纸，扫了一眼，然后轻笑一声：
“我也不知道呢。大概是某些同学，对你的新仆人，有什么不满吧？”
“布告栏的魔法回路，由您亲自设置并掌管。没有您的许可，或是同等级别的破解能力，不可能有人能在上面发布这种东西。”莉莉安的眼神锐利如刀，“您会不知道？”
“我就是不知道啊，”梅丽莎摊了摊手，一脸无辜，“我也是今早才发现，布告栏的防御法阵被人用一种很巧妙的方式给绕过去了。手法很高明，但魔力很稚嫩。估计是某些被嫉妒冲昏了头脑的学生干的吧？毕竟，怨恨这种东西，可是最强大的施法材料之一呢。”
“怨恨？”
莉莉安皱起了眉头，这个词让她感到一丝不解。
“哎呀呀，我们高高在上的温特大小姐，可能真的不懂凡人的心思呢。”
梅丽莎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单手撑着脸颊，用一种看戏的眼神看着莉莉安。
“你想想看，这里是王国最顶尖的贵族学院，里面的每一个女孩，都是天之骄女。然后，一个平平无奇、毫无背景的乡下女孩，突然就成了全校最耀眼的你——莉莉安·冯·温特的贴身女仆。她不仅和那个天赋惊人的特招生形影不离，前几天，甚至还当众‘教训’了我们尊贵的王子殿下。”
梅丽莎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这些足以让任何一个普通贵族小姐奋斗一生都无法企及的事情，她，在短短几天之内，全都做到了。你说，无论出于何种心态——怨恨、嫉妒、愤怒……这些情绪的产生，不是很正常吗？”
她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饶有兴致地问：
“别说她们了，连我都很好奇。一向以完美和高效著称的莉莉安小姐，为什么会选择一个除了会惹麻烦之外，几乎一无是处的人，当你的专属女仆呢？”
莉莉安的眼神出现了一瞬间的迟疑，她避开了梅丽莎那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目光。
“……这是我的私事。”
“好吧，私事。”
梅丽莎耸了耸肩，用手指点了点桌上那张纸。
“那么，莉莉安小姐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呢？拿着这个来对我这个第一负责人兴师问罪？还是直接动员你温特家族的力量，把整个学院翻个底朝天，找出那个躲在暗处的小老鼠？”
莉莉安沉默了。她知道，这两种方法都不可行。
“我需要提醒你一点，我亲爱的莉莉安，”梅丽莎的语气严肃了起来，“虽然温特家族在学院里影响力巨大，但这不代表你可以随心所欲。这里的每一个学生，背后都站着一个贵族家庭。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任何轻举妄动，都会被人抓住话柄，让你的家族陷入不义的境地。”
她站起身，将那张纸重新递还给莉莉安。
“这件事，你什么也做不了。掺和得越多，对那个叫艾莉娅的女孩就越不利。相信我，有时候，旁观才是最好的保护。”
莉莉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默默地接过那张纸，转身离开了副校长室。
在她即将关上门时，她看到，梅丽莎递还给她的那张纸的背面，用娟秀的字体，留下了一句话。
“是你让她太受人瞩目了，莉莉安。”
……
所以，她才会对艾莉娅的求助视而不见。
所以，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她也不能再理会她。直到这件事的风波，彻底平息。
艾莉娅的结局，究竟是在这场风暴中被彻底毁灭，还是能凭借自己的力量咸鱼翻身……
这一次，只能靠她自己了。
莉莉安深吸一口气，将那张写满恶毒谣言的纸在掌心捏成一团，然后继续迈开脚步，向着家族生意谈判的地点走去。
她的背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孤高，也更加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