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灯红酒绿的都市来说，太阳落山之后，才是精彩繁华的夜生活的开端。
在S市的外城区，治安一片混乱的某处繁华的风俗街，此时正人来车往、灯火通明。
霓虹灯的光彩甚至一度压过了天边圆月的光辉，令行走在街头的人丝毫察觉不到已然深沉的夜色。
赌博、贩d、器官买卖、色情服务、拐卖人口……许多在正经的法律管辖中根本上不得台面的东西，都扎根在这里野蛮生长。
一般来说，会来到这种地方的，要么就是戒不掉的瘾君子、要么就是寻求法律外刺激的有钱人士、要么就是掌管此处的黑社会成员、或者被迫抓来作为“劳动力”的年轻男女。
然而此时此刻，解除了变身的甜蜜柠檬，正穿着平日里那套整洁的校服裙装，戴着黑色的口罩、脚步匆匆地走在路边街头。
她的神色匆忙，面色紧张，怀中紧紧抱着一个黑色的大包裹，一路上低垂着头、脚步匆匆，仿佛生怕跟别人对上视线。
原因无他，包裹里面装的是足足将近三十万的百元大钞。
…全部都是她从自己的储蓄账务上取出来的红彤彤现金。
少女行色匆匆，一路上刻意绕开了所有可能引发周围人注意的地方，最终来到一处看似普通的街角办公楼前。
楼底下正有两个膘肥体壮的光头门卫拦在大门前，一左一右挡住了林曦然的步伐。
少女望着眼前两个高了他一整头的纹身壮汉，心脏忐忑不安地加速跳动着，但面上仍旧强装镇定，坦然开口解释道：
“…我是林曦然，来找你们‘老板’还钱的。”
两个门卫对视了一眼，突然同时哈哈大笑起来，接着知趣地给她让开了道路。
“跟我过来吧。”
其中一个门卫吩咐了一句，随后也不管少女有没有跟上来，扭头就领着她朝办公楼内的电梯间走去。
林曦然紧张地咬紧了下唇，踌躇了一瞬之后，还是毅然决然地跟了上去。
…电梯门在门卫大汉的操作缓缓关闭，接着逐层爬升。
“咣当——”
有那么一瞬间，心脏正“砰砰”乱跳的林曦然，感觉自己似乎听到了有什么东西撞击在了脚底下的电梯地板外侧，发出了细微的沉闷撞击声。
但仔细听去，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切只不过是她过于紧张而导致的幻听。
毕竟旁边领路的门卫从始至终都一脸淡然，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因此林曦然也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到了。”
来到了最高的12层，电梯门缓缓打开。
穿过走廊，林曦然来到了一间装修豪华且精致的巨大客厅兼办公室。
而在正对着房间门的另一边办公桌后，正端坐着一个浓妆艳抹的成熟女子。
在她的左右两侧，排列侍立着一众膘肥体壮的黑帮打手。
“张、张姐……”
林曦然自从走入这间办公室之后，双腿就止不住地发抖，战战兢兢的语气宛若在父母面前犯了错的孩子一样。
“哟，这不是小林嘛~”
办公桌后被称为张姐的成熟女子叼着雪茄，面色平静，双腿都轻松地搭在办公桌面上，语气中带有着某种说不出的揶揄与调侃感。
“小林啊，没记错的话，按照我们合同上签的还款期限，昨天你就该到这儿了吧？
“我还以为你小小年纪不学好、打算欠债不还偷偷跑路了呢~”
“怎、怎么会呢——！”
林曦然焦急地出声反驳道。
“我昨天…昨天只是被别的事情耽误了……”
“喔~这样啊——”
张姐拉长了声线，妖艳的红唇间勾出一抹了然的阴险笑意。
“只要没跑路就好，姐姐我啊，本来已经打算去派人没收你家的房子来抵债了——”
说着，她似笑非笑地顿了顿，故意观察桌对面惴惴不安的少女反应。
林曦然果然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小猫一样瞬间惊骇地炸毛、直接原地“咯噔”了下，差点没吓到瘫软在地上。
“不…不要！拜托你…那间房子是我爸妈给我留下最后的东西了！我绝对不能再连它都一起失去了！”
“哼哼哼…很好，你能有这份心意，姐姐我也很感动啊~”
张姐一边说着，一边发出了尽在掌握的冷笑。
这是她多年来放高利贷时的惯用伎俩。
用欠债之人的软肋、比如平生珍惜的人或物来打开切入点，作为把柄狠狠拿捏，进而一步一步榨干这些人的每一滴剩余价值，用循序渐进的压力逼着她们堕落、铤而走险地去搞钱。
“我知道，你是个跟父母感情深厚的好孩子，当初借的这些钱也都是为了给爸爸妈妈凑齐医药费来治伤，只可惜，嘛，天不遂人愿……”
说着，她又吸了一口指尖夹着的雪茄。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挺同情你的，但毕竟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嘛——”
张姐轻笑着挤眉弄眼，用打量商品的眼光上下扫视了一番林曦然的身子。
“所以啊，念在你这个小姑娘条件还算不赖，我上次才特别网开一面，打算给你介绍个能赚大钱的好工作来着的——可当时你那么害羞，都不肯听我把话讲完就跑掉了呢~”
说着，她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如今你又这样只身过来找我，是不是已经下定决心想通了？”
毕竟，身为优秀的魔法少女，在魔力淬体之下，林曦然的相貌条件哪怕放到偶像圈子里，也是一等一的存在。
再加上这种稚嫩娇小的年纪，以及贵族学院在读生的身份，完全可以充当她旗下那些个娱乐场所的“头牌公主”，可以说是行走的摇钱树。
“不…我才不是为了那种事来的……！”
虽然对方把那种所谓的“赚大钱”的职业表面上描述的十分动听诱人、但林曦然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单纯少女，自然不会被她蒙骗。
听着对方煽动的话语，此刻的林曦然只感觉心中止不住地涌现出反胃与恐慌感。
她捂住了自己的胸口、鼓起勇气，主动大声开口道：
“我这次来…是为了把钱还清的！”
“什、什么……？”
即便是见过许多大风大浪的黑社会大姐头的张姐，听到她的话，也有些呆呆地怔住了。
…想当初，林曦然为了给父母俩凑齐动手术的医药费，慌不择路之下、误打误撞被她故意诱导着签下了巨额贷款的契约合同。
光是本金就足足有四十万的巨款，这些钱对于一个普普通通的中产家庭，特别是如今父母双亡、只剩下她单独一个高中生少女的林曦然来说，根本是无力偿还的债务。
因此，在过去的这两年里，虽然表面上是在派人催债，但张姐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通过这些累积起来的债务压力、逼迫着林曦然主动卖身到她掌控之下。
然而…事到如今，由眼前的少女递过来的这一大袋子现金，却让她脸上的笑容有些凝固了。
“你可以数一数，一共四十万，一分也不算少。”
林曦然沉声说着，同时伸手把桌上包裹的拉链拉开，露出其中红彤彤的大捆钞票。
“嘶……”
张姐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你这小家伙……”
她难以置信地伸出手，从中取出了几叠钞票，接着干脆把整个包都递到一旁的小弟手里。
“去，查验一下。”
“是。”
小弟拿着包走进了一旁的房间。
林曦然见状，稍微松了口气，主动问道：
“那现在，我们的债务都两清了…我可以走了吧？”
“嗯…如果这些现钞都属实的话…的确，你能一口气还清这些借款，让姐姐我也很惊讶呢~”
张姐说着，忽而想到了什么，又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
“但是啊~”
“…但是？”
林曦然刚要安下心来，就听到张姐再度坏笑着开口了：
“小妹妹，你知道有个东西，叫做‘利息’吗？”
“什、什么…你是说…还有利息……？！”
林曦然对此显然一脸茫然，她刚要放松下来的一口气再度窜上胸口、差点直接噎住自己。
“没错，我们当初的纸质合同上写的明明白白的6分利，再加上你这些年借贷的日子拖了这么久，我估摸着……”
张姐摸着下巴，捻着手指算来算去，故意拖长了时间、令林曦然压力不断累积，最终才开口宣布道：
“…至少得有个一百五十万吧——这还是不把利息计入本金的算法呢。”
虽然她的口气轻描淡写，但桌前的林曦然已经被这个意料之外的天文数字给彻底吓瘫了。
“不过嘛，你放心好了，我毕竟也不是什么恶魔——”
张姐看到林曦然小脸煞白、双腿抖如筛糠的模样，得意一笑。
“这样吧，看在你还是个孩子的份上，我不要求那么高，咱们再分个期限，我多给你一些时间，这个月底前，你先还个50万的零头，剩下的再分10个月慢慢补，怎么样？”
“这、这、这这这这…我怎么可能……”
林曦然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已经语无伦次地说不出完整的话来了。
“哎呀，我相信你的能力——既然你都能在这短短两个星期搞来四十万，那稍微再努力努力、讨好下你的金主，不就能多赚点了吗？
“或者…你要是觉得自己的能力实在赚不到这么多钱，也随时欢迎来找姐姐，姐姐给你安排能赚大钱的好工作哦~”
“我…你……”
“送客！”
……
……
林曦然都不记得自己是如何从那栋办公楼里出来的了。
她整个人的眼神空洞且麻木、木讷的视线落在了虚无的空处。
周围空气中喧闹的所有声线仿佛都与她无关，整个世界都仿佛将她隔绝在外了一样，眼中失去了所有色彩。
头脑一片空白，纷乱且沉重的思绪如同一座大山压在心头，令她沉闷窒息到喘不过气来。
一百五十万……
还只是粗略算出来的利息……
林曦然很想抱着路边的灯柱大喊大叫、痛哭流涕地来宣泄情绪。
但她最终却连伸出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拖动着灌了铅一样的沉重步伐，漫无目的地走在夜间的街头。
家…还有必要回那个空无一人的家吗？
自己真的还有办法…坚持地继续生活下去吗？
放眼望去，目力所及之处，她的人生只有漆黑的一团糟，看不到任何希望。
还不如当初就趁早跟爸爸妈妈一起……
“咕咚——”
正在以这种状态走出没多远，她忽而感觉自己迎头撞上了什么人。
“抱歉……”
失魂落魄的林曦然喃喃道了声歉，随后便下意识地绕开对方。
但一双洁白有力的大手却在此时死死按住了她的肩膀，令她一步也迈不出去了。
“你……”
林曦然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对方似乎不是被她随便撞到的路人。
熟悉的黑丝、熟悉的白大褂、熟悉的大雷。
以及，再熟悉不过了的…那张优雅冷艳的成熟俏脸。
“…博、博士？你怎么在这儿——？”
“我一路跟踪你过来的。”
周盈淡然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