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假山上怪叫的大黑鸟,哪里也看不到生命的痕迹。可那些大黑鸟作为使魔,也不是严格意义上的生命体,它们没有机会诞生出自我意识。虽然有着充足的活动自由,充其量也只是这方天地的主人安置在此处的移动监控摄像头。
这里,我们姑且称它为主吧。
主的造物实验,不出意外又一次失败了。以精神为模板,填充实体来创造生命的实验,在那个时代还不是禁忌,而是人们探索未知世界法则的一种渠道。
走这条道的人不算多,也不算少。而主在这条道上走的不说最远,肯定是最歪的。
只因它以精神塑造生命的方式与其他造物主截然不同。其他造物主习惯以精神制定好框架,同时也是那些造物想象力的上限,任由它们在该框架下自然生长,以此探索出那未知的生命法则。
而主呢,在经历过比别人多的多的失败后,就有了一些超脱于时代奇思妙想。
它想到,造物主习惯以自身的精神力来为造物们制定框架。可这也同样限制了造物们的上限,让它们依据造物主的一举一动发展出雷同的生命脉络。结果看来,造物们一定会有和造物主相似的生命轨迹。
倘若造物主加入秩序阵营,它的造物也一定会进入秩序阵营。倘若造物主因意外陨落,它的造物们也会如无头苍蝇一般因为失去目标而自然消亡。
主深知自己的存在本身不为天地所容,它过往的种种恶行又遭人嫉恨。倘若以自己的精神力为模版,创造出来生命一定也会步自己的后尘,落得一个万人唾弃的凄惨下场。
所以,传统方法是必然不会成功的。
它的革新方式便是,创造一种以精神力为骨架,肉体长什么样全凭它们自己找的“生命体”。
可在此过程中,它突破精神局限的尝试,又因步子迈得太大而失败。那些性能堪比神明的巨构,已经失去了作为生命的意义,成为了一种绑定规则的机器。那些机器想抹杀它这个造物主不说,甚至还想着颠覆当时的造物体系。
这种东西放出去,它一定会成为众矢之的。
而那些精神力骨架太小的个体,根本没有能力在有限的框架之中构建智慧,遑论找寻肉体。这种对于概念生命来说过于抽象的事,就像是在干枯的河流中游泳,在空虚的大地上行走。
“给我一个端点,我能串联起世间的每一个生命!”在漏水的小亭子里,主对着那群游离在空气中精神力编织物宣告道,“我会创造一个全新的门类,一个名为精神生命体的门类!我会证明,无需框架,仅凭意识,世间最脆弱的生命也会在无数次尝试与失败之后找寻到属于自己的出路!这无关众神的意志,只关乎它们自己的意志!”
感受着空气中那些麻木的团子挤成一团,哄抢着游离的精神之丝,主幻想着自己听到的是阵阵掌声。
它之所以会做出这种违反社会常理的宣言,何尝不是想证明自己的存在是有意义的吗?
就在主沉浸在充斥着观众欢呼声的虚拟表演中的时候,医生找上门来。
他提着个白色手提箱,身后跟着一位面无表情、性别不明的助手,一副急匆匆的样子。
“按照约定时间,我来了。”
由于表演被打断,主略有不满地瞟了对方一眼,发现那位医生竟然没有脱掉雨鞋,径直就要把箱子往它面前放。
“按照规矩,你违约了。”主用眼神示意对方脱掉鞋子。“我的世界不欢迎侵略者。你的鞋子上沾着外界的病菌。”
“是你告诉我你家会下雨的,所以我自带雨鞋。”医生皱起眉头,欲坐又止,“可过来一看,这哪里有雨啊。我只看到欲壑难填的大胃囊们吃饱后,一个个哗啦啦地往下坠,化为无物。堆积了那么厚一层腐朽的精神之毯,你是打算在家里养蛊吗?”
主不肯承认自己的又一次失败,就只给了对方约定数目一半的晶核。“这是你自找的。希望这件事能让你学会如何礼貌地对待顾客。”
“这多么糟糕。你应该在信中提醒我的,我不是你的医生,而是卖你商品的商人。来你这太多次,我都有些习惯医生的身份了。”医生打开手提箱,翻了翻那些贴着黑色标签,盛着银灰色液体的试剂。“这些可都是新鲜货,百分百实地采样原装的正品。
对于你这类虚构存在患上的各类病症,都有奇效。毕竟,货源就来自那位以理性著称的精神力之神。算是专业对口了吧。”
这次,面对医生的调侃,主没有显得不满。只因它的注意力全被那散发着奇异吸引力的药剂给吸走了。眼瞅着魂魄离体,都要钻进药剂里面了。
“哈哈,看来我的药不止可以治病,还是一种让人上瘾的补剂。就是正常人可能不太受得了药效,哈哈哈……”大笑着,医生排出五管试剂,放在了主丢出的五枚晶核边上。“如果您还想要疗程之外的药剂,请麻烦付清货款在,这些都可以当做不记录在病历中的赠品。
请您理解,作为这个时代的医生,维持自己的生计很有必要。不然,我们给病人看病无异于羊入虎口。”
当医生用宽大的袖檐遮住试剂时,白也清醒了过来。然后,就以一种鄙夷的目光审视着对方那过于谦虚礼貌的发言。
“羊入虎口?这是我近段时间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
“趁我在,您就多笑笑吧。您的精神状态已经和这方萎靡不振的世界同步了。若是您的精神力造物又都死了,您是否又要消沉到那腐烂不堪的样子呢?笑一笑,十年少。”
主打了个哈欠,稍稍振作起来,“那就先让我看看你的货品值不值十个子了。”
“当然。”医生转头就去喊身后像柱子一样站着的助手,“伊苏娜,把东西给客人盛上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