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店内，氤氲的植物光点如同呼吸般明灭。
菲亚正踮着脚尖，用一把小巧的银剪，小心翼翼地修剪一株叶片边缘泛着淡金脉络的【辉星草】。爱丝妲闭目躺在摇椅上，仿佛睡着。
“婆婆，它叶子好像有点蔫……”菲亚放下剪刀，有些担忧地指着一盆叶片蜷缩的蓝色小花。
爱丝妲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没动弹，也没回答。
菲亚早已习惯婆婆的脾气，自顾自地拿起旁边调配好的营养液喷壶，对着“星语”的根部土壤小心喷洒。
细密的水雾在柔和的光线下折射出小小的彩虹。
就在这时，店门口悬挂的、由某种风干藤条编织的风铃，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咔哒”声。
不是被风吹动的声音。
更像是什么极轻的东西，精准地撞在了其中一根藤条上。
菲亚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店门口空无一人，只有午后慵懒的光线斜斜照进来。
然而，爱丝妲闭着的眼睛却猛地睁开，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精光。
她枯槁的手指在摇椅扶手上不易察觉地敲击了两下。
菲亚没注意到婆婆的异样，只当是错觉，又低头去照料她的花草。
爱丝妲的目光却锐利地扫过门口的地板。
那里，一片指甲盖大小、绘着扭曲闭合眼睛图案的枯叶符咒，正静静地躺在门槛内侧的阴影里，仿佛它一直就在那里。
*
*
与爱丝妲会面的两天后，中央完成了组织，远征队将于近两日间出发。
虽然如此，镇民们的生活似乎没有多大的变化——关于远征目的的讨论，也不过寥寥几句。
也许是因为习惯了频繁的远征。
如果不是卡迪遣人来寻塞琳娜，或许塞琳娜根本不会发现远征的筹备已然开始。
顺带一提，发现塞琳娜住在混种区的暗部成员，露出了同情和错愕的表情，然后带着打抱不平的气势告辞离开。
不明白是为什么。
弗吉家狭窄的院落里，塞琳娜正看着蒂娅蹲在地上，用小木棍拨弄着几株顽强开着小黄花的杂草。
夕阳的余晖给女孩棕色的卷发和竖起的兽耳镀上了一层暖融融的金边。
塞琳娜的影子在她脚下被拉得很长，边缘微微扭曲，如同活物在不安地躁动。
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又来了。
比这段时间里所经受的要更清晰，更……粘稠。不再是单纯的视线，而像是一种无形的、带着恶意的标记，牢牢地黏附在她的感知边缘，挥之不去。
她猛地转头，视线如利箭般射向街道拐角。
空荡荡。
只有几个喝得东倒西歪的混种互相搀扶着走过，发出意义不明的嘟囔。
“恩人？”蒂娅察觉到她的动作，疑惑地抬起头。
塞琳娜没有回答，视线缓缓扫过破败的金属板墙、生锈的管道、堆积的杂物……最后，落在自己投在墙上的、那片被夕阳拉长的阴影上。
影子，似乎比平时更“浓”了一点？或者说……有什么东西，正试图融入那片本该完全由她掌控的黑暗？
一股冰冷的怒意悄然升起。
“蒂娅。”塞琳娜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回屋。”
“诶？可是……”
“进去。锁门。”
蒂娅被塞琳娜罕见的、带着命令意味的语气吓了一跳，兽耳瞬间贴服在头发上。
她不敢再多问，连忙丢下小木棍，飞快地跑回屋内，“哐当”一声关上了门，还传来了门栓滑动的声音。
几乎就在门关上的同一瞬间——
嗡！
塞琳娜脚下的影子骤然沸腾！不再是无声的蠕动，而是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墨池，猛地炸开！
无数尖锐的影刺如同狂怒的黑蛇，毫无征兆地撕裂空气，朝着院落角落一处看似空无一物、只有废弃油桶堆积的阴影处疯狂攒刺！
噗嗤！噗嗤！噗嗤！
金属被洞穿、撕裂的刺耳噪音骤然爆发！
“啊啊——！”
一声压抑的痛呼伴随着玻璃碎裂般的脆响凭空炸开！
堆积的油桶阴影处，空间如同被打碎的镜子般剧烈扭曲、剥落。一个身影狼狈地从中跌撞而出，正是那个有着一红一紫异色瞳孔的少年——神华！
他纯白的劲装上此刻布满了撕裂的口子，左臂更是被一道影刺贯穿，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袖，红色的左眼因为痛苦而微微抽搐。
神华踉跄着后退，右手死死捂住血流如注的左臂伤口，指缝间似乎还捏着什么东西——几片碎裂的、同样绘着眼眸图案的枯叶符咒。
“果然……不是错觉……”神华的声音带着喘息和一丝扭曲的兴奋，“你到底是什么怪物？！”
塞琳娜面无表情，金色的瞳孔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一片冰冷的杀意。她甚至没有开口询问的打算，只是微微抬起了手。
脚下的暗影再次涌动，如同择人而噬的深渊巨口，更多的影刃在翻腾的黑暗中凝聚成型，锁定了负伤的神华。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到此为止吧，塞琳娜小姐。”
一个空灵、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感的女声，仿佛直接在塞琳娜的脑海中响起。
伴随着这个声音，一股无形的、沉重如山的压力骤然降临！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粘稠的胶质，连翻涌的影子都瞬间变得迟滞了几分。
塞琳娜猛地扭头，释放出杀意。
在弗吉家那低矮破败的屋顶边缘，不知何时，静静伫立着一个身影。
暗紫色的繁复长裙在渐起的晚风中纹丝不动，裙摆边缘干涸血迹般的暗红纹路仿佛活了过来，在夕阳最后的光线下流淌着不祥的光泽。
轻纱遮面，只露出一双鲜红如血、仿佛能洞穿灵魂的眼眸。
“何人。”
“唤我天水琉便是，那是我的手下，神华。”
她就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院落中的一切。夕阳在她身后沉入地平线，将天空染成一片浓烈的、近乎不祥的暗红。
一轮巨大、妖异的血月，正从她身后的天际线缓缓升起。
现在明明还未到夜晚，此处也并非是月亮该升起的方向……也就是说，这是某种幻觉。
“初次见面，塞琳娜小姐。”天水琉鲜红的眼眸穿透面纱，精准地落在塞琳娜身上，“在此相遇，真是巧合呢。”
“……巧合？”
血月的光辉洒下，将塞琳娜的影子拉得更加狰狞扭曲，仿佛一头在血海中咆哮的凶兽。
但不会错的。
这段时间，被窥视的感觉，正是来源于面前的少年……且不论这所谓的天水琉，塞琳娜对于神华的杀意，丝毫未减。
不知道对方可以探知到多少内容……但即便是半分有关于塞琳娜行动的消息，都足以成为他的死因。
知道自己仍然性命垂危，神华的脸色变得铁青无比。天水硫看着塞琳娜杀意毕露的样子，轻笑了一下。
“将神华放开会比较好，若是杀了他，会有意想不到的麻烦……比如来自中央的目光。”
听到天水琉的话语，塞琳娜的动作稍微停顿了一下，眼中划过审视的光芒。
“中央？”
“没错。我们是代表中央，来增长区了解拾荒者公会据点骚乱的事情呢……塞琳娜小姐有什么头绪么？”
“……”
塞琳娜没有回答，但同样没有放过神华。
“神华可以诱发人心中的污秽，并且监视其动向——你可以放心，我们只是知道了你这两天的位置而已，而且，重要的点并不在此。”
天水硫伸出手指，指向了塞琳娜的胸口。
“你体内有着庞大的污秽存量，可不仅没有变成秽鬼，反而能够保持人形，甚至对神华的能力毫无反应……这可真是耐人寻味呢。”
“你想，如何。”
塞琳娜不明白对方想表达什么。
“莱茵哈鲁特大人……看你的样子是不认识呢，而提到能够代表中央到地方巡抚的人，你也不为所动——也就是说，你并非是我们的人，没错吧。”
天水硫，看着塞琳娜身周极端扭曲的影子，宛如被深深吸引住一般，无法挪开视线。
她张开双手。
“我想要你，塞琳娜。有了你的加入，我等就能实现数百年的夙愿……我有这样强烈，而又确信的预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