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弥漫的战场,乌云遮蔽的高空,魔法使驰骋着飞龙划破苍穹,带指挥数以百计的使魔,朝着势不可挡的敌军发起冲锋。
年幼的金发女孩牵着一只布满皱纹的大手,看着眼前震撼而又壮烈的画作,不由看得出神。
“这幅画,叫作《荣光》。”
女孩抬起头,身旁这位和蔼而有些威严的老人微微挺起腰杆,语气中带着几分怀念和骄傲。
“很久以前,我们的祖先就如画中这般——勇猛、无畏、而又强大。无论面对多么恐怖的侵略者,也毫不退缩,英勇地保卫国家和百姓。而他的荣光,也铸就了我们瓦伦西亚家的繁荣和辉煌。”
说到这,老人忽然长叹一声,唏嘘地说道,
“可惜,如今的瓦伦西亚家,别说出现先祖那样的英雄,甚至……唉,这样下去,家族迟早会走向没落。”
“没事的祖父大人!”女孩晃了晃祖父的手,自信满满地说道,“等我长大了,会成为像先祖大人那样了不起的魔法师,让家族永远繁荣的!”
“呵呵……”
听到这话,老人并没有做出回应,不置可否地苦笑一声后,拍了拍女孩的小脑袋,便转身步入黑暗。
“祖父大人?”
——咔嚓。
女孩不解地转过身。忽然,聚光灯亮起,自己不知何时换上了一身纯白的束腰礼裙,伫立在一场奢靡的宴会中,周遭全是身着华服,披戴假面的名门贵族。
“不愧是瓦伦西亚家的千金,这么小的年纪就成为一名魔法师,还拥有召唤师的天赋,未来前途不可估量啊。”
“公爵大人,一定是您教子有方,令嫒才会成长得如此优秀吧。”
“黛丝女士,你是否有兴趣参加我们家族下周举办的舞会?相信你和我家的孩子会度过一个美妙而又难忘的假日。”
女孩转过头,在她的身旁,自己的父亲——利安·瓦伦西亚,一个用黄金和宝石装饰自身的男人,此时正故作优雅地品尝美酒,与簇拥身旁的贵族们谈笑风声。
尽管他看起来十分镇定,但女孩还是从对方扬起的眉角察觉到他此时的愉悦和得意。
“父亲!父亲大人!我成为一名合格的瓦伦西亚贵族?”
“当然,我亲爱的黛丝。你是我的骄傲。”男人摸了摸女孩的脑袋,毫不吝啬自己的欣赏和赞美,“看看周围吧,你让瓦伦西亚再度成为了所有人的焦点。”
无数的聚光灯汇集在她身上,女孩望向四周,赞美和掌声如同浪潮般涌来,让她不禁抬起胸膛。
那一天,女孩一度以为,自己已经实现了梦想,带领着家族再度走向繁荣。
——哗啦。
宴会的幕布落下,少女发现自己正漫步在王都首屈一指的魔法学校中,所过之处,同龄人无不朝她投来艳羡的目光。
“你快看!是黛丝小姐。”
“听说她今年考试又获得了全年第一。”
“文武双全,容貌秀美,不但出身公爵世家,还拥有稀有的召唤师天赋。啊,何等的尊贵~”
“不只如此,黛丝小姐已经劳恩斯王子订婚了,不久就会成为王后大人了。”
听到周围的窃窃私语,少女表面虽然云淡风轻,但内心还是不禁飘然轻哼
然而,就在此时,少女这名为“人生”的完美乐谱,出现了一道不和谐的音符。
“劳恩斯殿下,您在这里做什么?”
看着未婚夫和一名不认识的女学生并肩漫步,少女心中泛起一丝不快,表面却不为所动,礼貌地上前询问。
“黛丝……”名为劳恩斯的英俊少年先是微蹙眉头,随后无奈地回答道,“介绍一下,这位是艾莉丝,最近刚转学进来,我就带她来熟悉一下校园。艾莉丝,这位是黛丝。”
“你好,我是劳恩斯殿下的未婚妻,黛丝·瓦伦西亚。”
少女上前一步,冷淡地凝视眼前这位有些朴素和土气的姑娘。
“初、初次见面。”
没有理会对方,少女转头,对劳恩斯说道。
“劳恩斯殿下,带路这种事,交给导师或其他学生就行了。以你的身份和来路不明的异性同行,会有不好的谣言。”
“你想多了。”少年眼中闪过一丝厌烦,解释道,“而且,艾莉丝虽然是平民,却在光和圣属性的魔法上有着惊人天赋。”
“那又如何?”听到这话,少女眼中露出一丝嫌弃,“庶民就是庶民,这里是历史悠久的名门学校。来这就读的无不都是出身尊贵的贵族。不是你这种庶民能涉足的地方。”
用虚荣和傲慢粉饰不安和嫉妒,少女试图否定对方的一切,来保护自己的正当性。
——噗通。
少女莫名在平地上踩空,当她回过神时,正狼狈地躺倒在大地。
“胜者,艾莉丝。”
听到这话,少女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反驳说道,“不可能!我怎么可能输给一个庶民?犯规!她一定使用了什么违规手段!”
“够了,黛丝。这里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艾莉丝是堂堂正正取胜的。”少年走上前,冷漠地说道,“而且,违规的人应该是你的吧?”
“劳、劳恩斯?你在说什么?”
没等少女理解情况,少年的侍卫便将几名学生推到了台前。一眼望去,全是平日里和少女交好的贵族同学。
“都、都是黛丝小姐指使的!是她让我们在比赛前给艾莉丝下药,好让她无法上场。”
“先前袭击绑架艾莉丝也都是黛丝小姐的计划。”
“等等!你们在胡说些什么?!”
没有给少女任何辩驳的机会,一项项莫须有的罪名便强加到她的身上,引得在场一阵嘘声谩骂。
“黛丝,我以为你起码是一个尊重荣耀的贵族。”少年失望叹了口气,说道,“我在这里宣布,即日起,我和黛丝·瓦伦西亚正式解除婚约!”
……
凌冽的风声在耳边呼啸,浑浊的高温附着全身,让黛丝感到一阵窒息。
猛然睁眼,没等黛丝从噩梦的余音缓过劲来,眼前的一切便让她随之愕然。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天空和层层相叠的云朵。在她的下方,城镇、山丘、森林都仿佛米粒般渺小。此时的她,正位于距离地面近千米的高空中,并且还在逐渐上升。
“这里是哪啊啊啊啊啊啊?!!!!”
“哦,黛丝卿。你醒啦!”
黛丝闻声转头,只见那个名叫“艾娃”的奇怪少女正挂在一只鸟足上,毫无紧张感地向她挥手招呼。
“怎么是你?!发生什么事了?我们怎么会在这里?”黛丝一脸混乱地问道。
“嗯……该怎么解释呢?在你决斗昏迷后,突然出现一只巨大的火鸟,我本以为又是一场激战。没想到它就这么直接冲破天花板飞走了。”艾娃挠了挠脸,无奈地说道,“我看情况不对,就抓着它跟上来了。”
“火鸟?”
黛丝这才察觉到。自己此时正被极高密度的炎素包裹着,和炎素精灵类似,庞大的魔素凝聚成了半虚半实的火焰巨鸟。
“逐日雀!?”看清对方的本体后,黛丝惊恐地瞪大双眼。
“哦?传说中被称为太阳后裔的精灵?”艾娃两眼亮眼放光。
逐日鸟是一种极为稀少的七阶精灵,擅于御火,体型庞大,飞行能力极强,同时拥有极强的自愈能力,在特定的环境下,甚至能与八阶的敌人扳手腕,一部分偏僻地区,还会将其视为神明歌颂。
但同时,逐日鸟的性情暴躁傲慢,极难驯服,平日几乎不在地面上驻留。
传说中,它们的祖先因为滥用太阳的权能导致生灵涂炭,最终受到惩罚被贬凡间。然而即使如此,它们依旧不知悔过,自视清高地蔑视地面的一切。
虽然传说难以考证,但逐日雀确实有一种令人难绷的习性。那就是在濒死或寿终之时,它们会不顾一切地飞向天空,直到回归太阳的“怀抱”,直至力竭而亡。
“黛丝卿,你能让它停下来吗?”
“别、别问我啊!我根本——控制不了——这个家伙!!给我停下来啊!”
黛丝试着从逐日雀的体内挣脱,但身体却仿佛被一个麻袋给死死套牢,完全无法动弹。而逐日雀也对黛丝的举动无动于衷,义无反顾地着云海边际的太阳飞去。
【唉……失算了。本以为是名素质优异的宿主,没想到运气这么坏。】
此时,黛丝的嘴巴呼然不听使唤,自顾自地说起话来。
“出现啦,恶之假面,这一切都在你的计划中吗?”艾娃察觉到异常后,大声地喊道。
【非也。我乃御者嗤面——所有召唤师和魔兽使梦寐以求的至宝。】
“面具”轻笑一声,得意地回答道,
【我只是顺应了宿主之愿,带给她期许的力量而已。不过途中出现了一些不知名的意外,使得召唤物逆向支配了宿主——别开玩笑了!快想办法把我放了!!!”
说到这,黛丝终于夺回了嘴巴的控制权,惊怒交加地骂道。
【当然可以,只要宿主你进一步和我签订契约——做梦!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把戏,再来一次你就能完全控制我的身体对吧!”
【是又如何?你明知风险依旧选择了我,这不过是代价罢了。啊,何等美妙的傲慢和自负心。放心,真到那一步,我也会替你完成复仇的——不用你多管闲事,道具就该有道具的样子。瓦伦西亚家的人就算死,也不会被人摆布!”
面对黛丝的抗拒,“面具”揶揄地笑出声来。
【既然你如此崇尚家族的荣耀,那就忍心让这位无关的平民和你一同丧命吗?】
“我……”
听到这话,黛丝顿时语塞了。
“……好帅,我也好想和自己的黑暗面来一场深入交流。”
看着黛丝一边变脸一边自言自语,艾娃有些羡慕地感慨道。
“哈!?”看着对方这脱节的反应,黛丝不由感到一阵脱力和头痛。
“不过很不巧,我可不喜欢被人当作道德绑架的工具。”
一个翻身爬到了逐日雀的爪子上,艾娃指着“面具”问道。
“恶之假面!方才你说这只使魔是借助你的力量降临的。那如果解除你们之间的契约,它是否也会就此消失?”
听到这话,“面具”显得有些诧异。
【哦?剑士,你比我想象得要敏锐。但很遗憾,我和宿主已经完成了深度的缔结,除非高阶位的魔法师或解咒专家,否则不可能解除‘契约’。】
“哼,这可不好说。”
艾娃轻哼一声,咬破自己的食指,沉声呢喃道。
“沉寂于深渊的虚妄之影,缠绕于命运的螺旋之线!聆听吾血之契约,此乃‘真实’的宣言!以吾血为钥,破除虚伪之羁绊! ”
说着,艾娃一个冲拳,右手宛若出膛的炮弹,贯穿了逐日鸟的腹部。
下一秒,高密度的炎素转化为了灼热的阳炎,将艾娃的视野吞没。
“笨蛋!?你在干什么?!”见到艾娃鲁莽的操作,黛丝慌忙地喊道。
“——————————————!”
一声尖锐痛苦的鸣叫声响彻云霞,逐日雀开始在空中激烈扑腾,试图伤害自己的“异物”甩开。
就在黛丝以为对方已经化为灰烬时,一只洁白的手臂忽然从烈火中探出,按住黛丝的面具,用血花了几个意义不明的几何形。
艾娃微微一笑,用清晰有力的声音喊道。
“封印,破!”
【呵呵,这是什么意义不明的鬼画符?没有一丝魔素波动,不可能破解我的诅——啊啊啊啊啊啊!】
然而,没等“面具”把狠话放完,便忽然发出一阵刺耳的噪音音。紧接着,黛丝便察觉到,那些扎根在精神深层的触须正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给抹除,皮肤表面那些火焰纹身也随之淡化脱落,。
于此同时,逐日雀忽然如蜃影般变得飘忽不定。似乎察觉到自己即将消逝,这只高傲的火鸟仰天长啸,使用仅剩的力量加速,破开云浪朝着烈阳冲锋。
然而,仅仅不过百米,这只传说的精灵便彻底失去形体,化作点点火光消散在空气中。
“看吧黛丝卿!我成功了!”
看着眼前的少女,黛丝心中充满了困惑和震惊,然而没等她话问出口,一个更为切实的难题便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她……还没学飞行的魔法。
不一会,方才托动两人腾空的惯性终于耗尽,随之席卷全身的,是一股坠落带来的失重感。
“咦呀呀呀呀呀呀呀呀!”
呼啸的烈风灌入耳中,五脏六腑仿佛冲出身体一般在体内翻涌,前所未有的恐惧和绝望涌上心动,冲垮了她脆弱的神经。
看着在空中手忙脚乱的黛丝,艾娃稍稍调整身形,借着风势移到黛丝身边,将她抱入怀中。
“冷静点,黛丝卿。我们不会有事。”
感受着肌肤相贴的温暖,黛丝下意识地安心了几分,随后清醒过来,羞怒地大喊道。
“笨蛋!为什么你还那么冷静?在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死的!?”
忍不住对着眼前的少女破口大骂,豆大的泪珠从黛丝的眼眶中溢出,在空中化作晶莹的水滴缓缓上升。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我太弱了,给家族丢脸、被劳恩斯殿下抛弃……是我太自负了,才会被道具利用……还、还把无关的人卷入危险中……我根本不是什么天才……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听到黛丝突如其来的忏悔,艾娃不禁微微一愣,随后不禁笑出声来。
“我就知道,你不是个坏人。”
“你怎么还笑得出来啊?”看
着泣不成声的黛丝,艾娃轻拍她的肩膀,稍稍在空中调整姿势,将自己置于黛丝身下。
“没事的黛丝卿,你还有很长的一段人生,将来肯定会遇上好事的。”
很快,穿过厚重的云层,黛丝躲在艾娃的怀中闭紧双眼,却突然听到对方一阵欢呼。
“黛丝卿,你快看!”
怀揣着不安和恐惧,黛丝迟疑地睁开眼,随后不禁失去话语。
眼前,是一片不断延伸的蓝与绿。
丹橘的夕阳宛若一滴明艳的水彩,由远至近,为天地渲染上了一层渐变的光晕。
连绵的山峦抹上了褐红,粼波般的白云镀上了灿青,白昼与黑夜交织,在两人的眼中刻画出了时间的变迁。
“我姑姑说过,活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是学会发现和享受每一个瞬间。”
看着眼前的美景,艾娃得意地说道,
“你看,被带到这种地方来,也不全是坏事吧?”
屏住呼吸,抬头凝视着艾娃的侧脸,黛丝感觉心跳正在加速。
确实,沐浴在这片广阔的天地中,迄今为止的烦恼、不安、恐惧,似乎都变得无关紧要了——
——才怪!!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好高!好可怕!救命!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爸爸!!妈妈!!爷爷!!劳克斯叔叔!!我道歉!!我知道错了!对不起!对不起!!!”
“——————咿呀呀呀呀呀呀呀呀(இдஇ`)!”
撕心裂肺的哀鸣声,响彻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