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再度看一次和那人所见的星空,然而抬起头,却只有那高高在上,如示威般伫立的穹顶。
穹顶上的水晶灯在独特魔法的驱动下闪着远比星空更加璀璨的光芒,眼花缭乱地仿佛在缓慢转动一般。
随着那似有似无地转动,倒是真有几片碎光被抖落,飘进了下方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魔王被击败真是太好了!”
“胆敢跟战无不胜的勇者大人作对,真不知是愚蠢还是贪婪,让人难以相信他居然是勇者大人的养父。”
“说到底,只是空有家长之名,觊觎勇者大人的荣光的寄生虫吧?”
“哈哈哈哈……”
来自遥远人群中的议论声纷杂难辨,但只要其中的谈话稍稍提及魔王之类的词语,就被少女敏锐地收入耳中。
那所有在耳畔回荡的话语,这场宴会的所有人,都用魔王轻易的定义了他,冠以寄生虫的名号,随以恶毒的谩骂。
但是只有霏烨自己明白,全部都弄错了……被称为寄生虫的人是自己才对。
自被收养而来的每一次训练与讨伐,谨从着那人话语所做出的一切行动,只是渴望着能够再次占据那人的目光,想要得到那人的再次认可,进而反复验证着自己那存在的意义。
而伴着自己的行动所拯救的人们,不过统统是自己毫不在意的副产物,因此,如果要感谢的话,与其赞颂自己,为什么不能注意到他呢?
所以,跟当初无人在意的自己相似,也无人愿意去碰触他的内心,啊啊,原来是这样——自始至终注视着他的人,只有自己。
为那人不被理解的不平与愤慨,转瞬间又被只有自己能够理解思慕之人的喜悦与满足所替代,然而对方死去的事实再次在脑中回想,所带来的只有更加巨大且悠久的哀伤充于心胸。
感情似不息的巨浪翻涌,被如此颠倒的感情所驱动的霏烨,不自觉地想要大声喊叫发泄,但接着她就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声音。
“不行哦~”
洁白的指尖如同挑逗一般划过霏烨干净的脖颈,金发少女的话语犹如鬼魅一般在身边幽幽飘荡。
“要是惊动了这里的人,接下来的事情会有点不好办呢……”
“但是不用担心,如果只是小动作的话周围是不会有人发现的,毕竟我是神明嘛。”
极其震惊的事实从少女的口中不经意地流出,简直就是让人怀疑到底是不是邻家小女孩的戏言般的随意。
“既然作为神明,那么好好回应人们的祈愿便是我等之责任。”
那双小手持着把玩的态度,从霏烨的脖颈处慢慢滑到了她的脸上,接着,指尖猛的发力,狠狠地捏住了霏烨的脸颊。
少女的其它手指陷于霏烨白净滑嫩的俏脸中,食指则猛的戳向她的眼睛,在只有毫厘的距离停下,威吓般的动作让霏烨的眼睛终于有了些许神采。
宛若艺术品的五官排布就此被打乱,霏烨想发出呜咽,最终却只是做出张张小嘴的动作,那声悲鸣被身后的神明不知用何种手段收下。
自己的声音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只有神明卧于耳畔的碎碎念。
“为什么,一直听主人话的小狗会在最后一次犯糊涂。”
「我希望,霏烨就算到最后一刻也能坚持正义。」
“为什么,明明自己只是听从着对方的命令,却会迎来如此痛苦的结局。”
「倘若我已深陷不义,就算霏烨将我亲手斩下……」
“因为呀,只要对方高兴就好般的摇尾巴示好没有任何作用,如果不能以自己的意志决定对方的幸福,,最后也只会走向不幸的结局,这么浅显的道理也无法明白,霏烨你就是如此愚笨的人。”
「我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心中的声音与神明的教唆混合在一起,让霏烨无法分清,两种声音混杂在一起,一齐冲进了她的意识海洋,她只能被动地全盘接受。
接着,神明松开了对于霏烨的禁锢,她华丽的转过身,礼服翻飞似金色的波浪,不知这算不算她口中的“小动作”,周围的人依旧没有发现她。
“所以……我来实现霏烨的愿望啦!”
不同于先前阴沉的质问,金发少女的声音超出以往的活力满满,她若戏演高潮时的兴奋观众,露出一脸顽皮的笑容。
金色的长发在宴会的灯光中流转,霏烨一时分不清少女与这奢华背景的界限。
“拥有重新选择一切的权力,不是这一次,而是下一次,下下一次,你永远拥有着‘重头再来’的选项。”
“看你一副难解的模样,我就直说啦,是让你回到一切的起点,即为你与那位重新相遇相识,重新开始的旅途哦。”
“一点都不费力,毕竟我是神明嘛。但是,没有供奉就算是神明也不会帮你做事呢~所以还需要一点点代价~”
少女睁开了那一直因为笑容而眯起的眼睛,兴奋地向霏烨张开双手,因此露出了那一只与少女格格不入,与整场宴会都格格不入的瞳孔。
那是这场宴会中,霏烨所求却唯一无法在此地见到的夜空。
自己所想要的,也仅仅只是可以再见到与那人一起所望的星空。却被神明赐下了如此的美礼……不过,贪婪既作为人之本性,就以此作为原谅自己的理由安心收下吧。
“拜托你了……那么,代价是?”
娇柔的话语终于从霏烨的口中说出,然而其中所蕴藏的感情却异常坚定。
“把这里的人全都杀光吧。”
自称神明的少女轻飘飘地说道。
“诶?”
霏烨露出了一副疑问的表情,她微微歪着头,很是可爱。
理所当然地会感到震惊吧,面前的美少女神明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不算是恶神的样子,看人果然不能只看外表呢……
目前的情况,就算是霏烨那被神明称为愚钝的脑袋也能分清——把这里的人全都杀光,以此换取回到一切起点的机会。
可是,少女的允诺难以辨明真假,就算是神明,霏烨也从未得知某位神拥有操控时间的权能。
因此打算在对方提出代价的时候好好斟酌一番,而对方却提出了超出意料的条件。
简直就是……超出意料的简单……
还以为会是更加艰巨的条件呢……
霏烨想起自己曾在思慕之人听来的故事,为了换取心爱之人的生命,严重的放弃了与心爱之人见面的机会,稍微轻松的也被剥夺五感,难以向对方表达爱意。
如果是这种类似的条件的话,说不定自己还会犹豫一下。
现在的自己,真是狼狈到被神明小看了啊。
“我答应你。”
最后,白发的少女那冷若冰霜的表情终于消退,露出了将要拥抱心爱之物的甜美笑容。
神明不禁拍手言欢:
“就是这样,你的答案由你自己去寻找!不是由他去决定你的一切,而是由你去好好的引导他如何去获得‘幸福’。只有做到这件事情,才能算是忠诚的小狗哦!”
话音刚落,一股劲风就已经拂过了金发少女的面庞,促使她只能捂紧双颊,从指缝里偷偷观察着周围。
霏烨的第一步,自然是掀翻那一直以来遮蔽自己视线,令人生厌的穹顶。
被霏烨的禁术砸出了一个大洞,污浊的灰与尘屑漂浮,待一切最终落定之后,从那残破的窟里所窥视到的是澄明如镜的星空。
终于……能见到你了。
倒映出夜色的蓝色双眸,此刻终于开始缓缓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