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自己那会，无论男女，都还是大面粉口袋一样，把人整个套起来的校服呢。
她想要否定，想要大喊大叫，说这一切都是新品种幻魔人的阴谋，可万一现在就是现实，自己岂不是才出病房，又要被关进精神病院了！
江灵薇的心很乱，各种想法和猜测在脑中不断盘旋，让她几乎无法正常思考。
她一言不发，木然地跟着医生走出去，来到了走廊里。
一个女医生带着几个护士过来接手了检查，尤其重点确认江灵薇的大脑有没有损伤。
检查的流程繁琐，全面，却不让人觉得难以接受。
一整套下来，结果一切正常，甚至比一般人还要健康一点。
这些过程中，江灵薇就像是一个人偶，任由她们摆布，起身，坐下，把脑袋塞进看不懂的仪器里，感受新时代的高科技。
最初的难以置信，无所适从的精神恍惚褪去，随着理性思考逐渐占领高地，她的心里开始产生了一种刺骨的恐惧。
过往的那些刻骨铭心的回忆，难道只是一个中年妇女的梦境吗，是她的大脑给自己施加的幻象？
那些人，那些事，都是假的？
这也太可怕了。
江灵薇没有人可以询问，据她所知，这个世界上也有许多从漫长的昏迷中醒来的案例，他们有的还成为了艺术家，自称“见过了地狱的景象”，然后画出了一大堆看着很怪异的艺术品。
但是，这个事情也是她“昏迷”的记忆里听说的，如果这个也是假的呢？
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江灵薇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可这问题让她依旧感到了头痛。
现在的一切，越是“真实”，那么过往，就越是让她痛苦。
那个自称是她女儿的少女一直陪伴在她身边，和她讲述一些在这个时间的人们看来是理所当然的常识，告诉她身上的衣服是一早就给她准备好的，许多年前就买来，每年都根据最新款式一换，就是为了哪一天她能够醒过来第一时间有衣服穿。
医生们开出了报告，提供了在家休养的，通过接触熟悉事物来恢复记忆的建议，在看着少女和他们交涉以及完成一些手续后，二人就这样一言不发地走出了疗养院的大门。
“呃...”
走到马路边，看了一眼道路两侧的林荫，午后温暖的阳光从树叶之间洒落，行人不多，几个背包客骑着自行车路过，车轮压在树叶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一切都是那么温暖和美好。
可是她一闭上眼，就又能看到那些怪物，魔君，以及黑色的能量在眼前闪动，那些画面，实在是太真实了。
睁开眼，江灵薇深吸了一口气，捏了捏紧握自己的少女的手，试探性地问道：
“我们的东西是不是还有没带走的？就这样离开了吗？”
“没必要，妈妈。”
江瑶摇头说道：
“我们回家。”
“....好。”
又是一阵让人尴尬的沉默，过了一会，一辆车停在了二人面前。
这个江灵薇能理解，刚刚应该是江瑶提前用软件把车叫过来了。
可是一上车，江灵薇便发现主驾驶的位置空空如也，而且汽车的发动机也没有太大的噪声，听上去更像是，电动车？
“这...”
“啊，这是无人驾驶出租车。”
江瑶解释道：“妈妈，直接上车就行。”
“....好。”
江灵薇从善如流，有些拘谨地坐在了汽车后座位。
江瑶也是一样。
车辆启动，向前行进，母女二人都没有再发出过一点声响。
只是江瑶的眼睛会相当“不经意”地瞟过来，然后再猛地移开，过一会，就又会忍不住看过来。
少女的小动作自然也被江灵薇所察觉到，但她自己现在也是相当紧张。
（不能这样了...说点什么...说点什么...）
江灵薇开始思考。
（等等，如果说是要回家的话，那不会家里还有一个男人在等着我吧！）
（我嘞个...）
身体微微挺直，江灵薇尝试着努力用轻松又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那个，现在我还是感觉有点不可思议，我真的是你妈妈吗？”
“当然了。”
江瑶毫不犹豫地回答。
“呃，你刚刚大概也知道了，其实我现在的记忆还在二十年前...”江灵薇说道：“说真的，我现在感觉我的年纪和你差不多大，突然冒出来个女儿，还是这么好看的女儿，我真的得缓缓。”
“姆...”
听到江灵薇的话，江瑶笑了：“我好看主要不还是因为妈妈好看，而且，妈妈已经很棒了，如果是我的话，现在恐怕已经慌乱到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吧。”
“哈哈...”
小姑娘笑起来很阳光的样子，感觉就连眼睛上的黑眼圈都淡了不少，江灵薇心里也很满意，不管是真是假，起码在梦里，身为魔法少女的她最见不得别人难过郁闷了。
眼看着话题终于引到这里，江灵薇趁势说道：
“那，能跟我说点你爸爸的事情吗？”
此言一出，江瑶的笑容立刻凝固了。
察觉事情有些不对，江灵薇赶紧找补：
“你看，在我的印象里，我根本就连男朋友都还没找呢，要是一会见到你爸爸，也就是我的丈夫，我该怎么和他交流啊？能不能先提前告诉我他是怎样的人呢？”
“....”
少女的笑容收回，表情变得落寞，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不对劲。）
对啊，她现在说出院就出院了，一切都是江瑶在主持，就算没有朋友和亲戚，那孩子他爹至少得出现吧。
“你...”
犹豫了一下，江灵薇有些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于是选择了比较简单的方式：
“瑶瑶，跟我说，你父亲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不来？”
“妈妈，你叫我？”江瑶的表情先是一喜，然后在江灵薇提到后面的事情之后，她的笑容就又收了回去。
“爸爸他...”
少女的声音有些微小：
“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
“死掉了？”
江灵薇的声音不可思议地平静。
“我...不知道。”
“....抛妻弃子？”
江灵薇难以置信地说道，她感到有些愤怒。
即使自己从来没见过那个男人，她的心中也不由得升起了一股怒意，她自己要是有这样的老婆和女儿，说什么也离不开啊！
“不，他很爱你的，妈妈，我记得的...”江瑶的小脸变得有些苍白，她摇着头，眼神里满是哀求：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妈妈。”
“...”
江灵薇无法拒绝，对于这个孩子来说，让她直面父亲的离开实在是有些残忍了。
出租车此时正停在一处比较繁华的商业街，等待红绿灯，结束这个话题，江灵薇看向窗外，商业大楼的巨幅屏幕上，正有一个金色头发的偶像在唱着歌。
“我是来自江宁市的魔法少女，小鹰酱哦，大家！被我的魔法变得开心吧！”
（欢快的音乐🎵）
（这个时代的偶像吗？已经直接说自己的设定了啊。）
江灵薇在内心感慨，自己果然还要适应新时代的潮流。
而且如此看来，二十年后，魔法少女的作品还是很兴盛嘛。
这个发现莫名让江灵薇感到有些开心。
不过，这终究是和自己无关，自己只是在幻想中成为了一次魔法少女罢了。
是时候接受自己的新人生和现实了。
她想。
（我的...真实的人生...）
“轰隆隆...”
忽然，江灵薇感觉地下有什么东西在震动。
（是地震吗？）
——这个念头只是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不，比起地震，这种感觉更像是！
江灵薇的手下意识地摸向脖颈之间，她的眼睛猛地睁大，两秒钟后，现实印证了她那原本认为是不可能的猜测。
“砰！”
道路中间尘土飞扬，一个巨大的蠕虫，张着它裂开四瓣的口器，从地下猛地破土钻出。
“嗷！！！”
蠕虫发出尖利的嘶鸣，口器中流出的黄色液体只是滴落在汽车的引擎盖上，和金属一接触便开始冒烟，并且留下一滩烧灼的痕迹，显然，这是一种具有腐蚀性的液体。
而此时，有一个人清楚地知晓它是什么东西。
（这特么是土魔虫！）
在场的江灵薇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但过去和这些东西作战养成的本能比她的理智反应更快，她想要变身，去和魔物战斗，但是现实是，她只是抓了抓脖颈，徒劳地留下几道红印。
理智重新连线，立刻反应过来自己无法变身这件事，她马上转过头，拉住了似乎有些呆愣的江瑶，就要开门下车。
“啪！”
紧接着，就是一辆被掀起的车顶了过来，把已经打开了的门瞬间怼了回去。
“我操。”
很没形象地骂了一声，用身体护住女儿，在短暂的冲击过后，江灵薇试图开另一边的车门——
“砰——砰——砰！”
三条新的蠕虫从地下钻出，它们的身体从地洞里弹起又砸下，开始吞噬所见的一切血肉，又是一辆车被拍过来，堵住了另一侧。
现在，她们的汽车被两面包夹了。
人群在尖叫着奔逃，场面已经乱作了一团。
江瑶在江灵薇的身体下挣扎，大喊道：“妈妈，我们得出去！”
江灵薇一手护住她，另一只手伸出胳膊肘击汽车玻璃，同时，本能驱使她不假思索地安慰道：
“别怕！妈妈这就——”
“轰隆隆——”
震动又来了。
江灵薇瞳孔微缩。
因为这次的位置是，她们的正下方！
“砰！！！”
无人出租车被整个掀飞，江瑶也不知何时从她的臂弯中飞了出去。
“啪嚓——”
“嗡——”
在一阵天旋地转和撞击过后，江灵薇只感觉耳朵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尖叫一般地鸣响，过了一阵，金属断裂的声音，玻璃粉碎的声音，还有魔虫的嘶鸣才陆续传来。
她的头依旧很晕，头发散乱着，全身上下四处都传来痛感。
“...呼...咳咳...”
挣扎着从车下面爬出来，江灵薇第一时间开始从漫天的灰尘当中试图寻找女儿的踪迹。
没有，四周都没有。
“嘎嗷————”
尖锐的嘶鸣从身后传来，刚刚把她们顶飞的魔虫从地洞里挺立起身躯，那四瓣口器大张着，里面的一个小球一样的器官已经对准了江灵薇。
“该死。”
江灵薇努力抗拒着脑中的眩晕感，身体靠到车边，从它的残骸中拖出来了一条金属碎片。
现在的她，不是魔法少女，甚至也不是男子高中生，那块碎片的重量对她而言已经过于沉重了，它边缘的锋利处还割伤了她的手指，流出滴滴殷红的鲜血。
“来啊！”
脚被扭伤了，但江灵薇依旧设法站稳了身体，手持长条状的碎片，她紧盯着那恶心魔物的大嘴。
“来试试你能不能吃了老子！”
“吱——”
蠕虫的叫声更加尖利，它的身体从地洞中钻出，从天而降扑过来。
在被那庞大阴影笼罩的时刻，江灵薇立起碎片，对准它的嘴。
这是她的最后一搏。
（希望能破坏掉这家伙的感觉器官，这样那小姑娘说不定就能跑了。）
（真希望我不是她妈妈，一切都是误会，这样，她就不会伤心了呐。）
下一刻，江灵薇抛下了一切杂念，她的眼中只有那虫子布满尖牙的口腔。
她只有一秒钟的机会，在自己被搅碎，身体机能彻底丧失力量前，捅穿那个负责感知气味和震动的小肉球。
（来吧！）
时间的流速仿佛变慢了，她甚至已经能闻到那大嘴中的臭气，腐蚀性的液体几乎快要淋在她的身上。
“砰！！！”
就在这一关键时刻，蠕虫仿佛被什么东西击中，并没有直接砸下，而是伴随着一声重击的闷响，整条虫在空中突然横移，扭曲着飞到了另一边，发出沉重的落地声。
阴影消退，阳光重现。
接着，一个身穿轻型裙甲，手持长剑的少女从空中降落，挡在了江灵薇面前。
她收回自己的手肘，调整姿势握紧长剑。
少女微微回过头，看向江灵薇，在清风吹拂下，她那看上去有些妖冶的紫色挑染从黑发下不经意间显露，紧张地说道：
“ma...这，这位小姐，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