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晚餐会,是由大藏家的家主、大藏集团的总裁、同时也是里想奈和衣远的祖父——大藏日勤委托本家的后辈在东京的大藏本家举办的晚宴,被家主指定的后辈要负责与其他族人联系、准备菜品、安排住宿设施等一切必要的事务。晚餐会通常每年都会举办一两次,除了年初以外,举办的时间并不固定,由于这是一个在家主面前亮相的绝佳机会,在其他事务上基本聚不到一起的大藏家,唯独在这“晚宴”上没有一个缺席。
里想奈的年纪尚小,还没有负责过晚餐会的举办,举办晚餐会的人选一般会在大哥衣远、以及两位堂兄之间轮换,这一次恰好是衣远负责。原本并不清楚自家大哥为什么百忙之中待在东京一动不动的里想奈,在知晓这次晚餐会是由他来举办后,心中的疑惑也就雪崩瓦解了。
坦白来讲,如果有可能的话,里想奈并不想参加晚餐会。作为大藏家争夺权利宝座的关键枢纽,晚餐会备受几位潜在候选人——尤其是衣远的关注,在晚餐会上的勾心斗角也是空前白热的。尽管晚餐会是由家主日勤祖父委托举办、祖父对家人的爱也毋庸置疑,但几位候选人无一例外都在祖父面前披上了一层伪善的外皮,对祖父之所以举办晚餐会的想法漠不关心,甜言蜜语中夹杂着对其他家人的中伤。时至今日,大部分候选人都已经出局,还有资格举办晚餐会的仅有三人。
虽然祖父并没有强制要求所有人出席晚餐会,但如果不出席的话会惹得祖父很不高兴,这在争夺下一任家主宝座上无疑是个大大的失分项。大藏衣远正是仅剩的候选人中最有优势的存在,无论是大哥还是母亲,他们都不允许里想奈缺席晚餐会。
里想奈不明白、也不想明白为何本该亲密无间的家人却在勾心斗角,能看穿那层伪善的外壳下黑暗本相的她对于那疯狂的争权夺利也只剩下厌恶与绝望。甚至可以说,一想到自己身体里也流淌着那个家的血脉、自己在长大之后也有可能成为那疯狂漩涡的一员,里想奈都会感到深深的恐惧。
脑海里闪过游星的面容,一想到二哥那温柔的笑容和幸福的光辉,里想奈咬咬牙,觉得自己可以坚持下去。二哥那纯洁的心灵是里想奈坚持下来的动力源,二哥的幸福也是里想奈一直以来追求的幸福。里想奈成长到如今没有堕落成那疯狂的一员,游星在其中发挥的作用居功至伟。
背对着朔月说了声晚安,面对着墙壁轻轻叹了口气,里想奈回忆起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
等待在入席晚餐会的房间里,里想奈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上,她的身旁坐着兄长大藏衣远。里想奈秉着呼吸,不敢有丁点大动作,生怕衣远问出一些她难以回答的问题。
“听说你留学的事情都办好了?”正想着要降低存在感,衣远的问题冷不丁就来了,里想奈不得不开动脑筋谨慎应答。
“是的。”里想奈如此回答,眼角的余光注意到衣远正盯着自己。心知衣远不会满意这样简短的回复,里想奈慎重地挑选了相对安全的话题,“留学的学校、住处、日常都安排好了,不日就可以启程前往巴黎。”
“终于下好决心要上学了么。虽然蹉跎了几年,好歹为时不晚,对你这样软弱的人来说还算差强人意。”衣远看似毫不在意地点评着,话锋一转问起了另一个问题,“游星怎么样了?最近没有看到他。”
里想奈暗暗叫苦,果然还是问到了二哥。心知这个话题躲不过去,里想奈只能硬着头皮说出心中的预备好的借口,寄希望于衣远不要深究。
“为了照顾我,他已经提前去往巴黎了。”里想奈用平静带着一丝惶恐的声音作答,装出平日里被训斥后畏缩的模样,努力维持着与平时差异不大的声线。
“照顾。”衣远轻哼了一声,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转而又问起了其他事情,“我还记得前些天拜访母亲大人的时候见到的那个樱小路,听母亲大人说她是你要带去巴黎的佣人。她是菲利亚学院的学生,也就是我的学生,难道说你要带着我的学生去上学吗?这未免也太荒谬了。”
“哥哥大人有所不知,母亲大人为我安排的是特别编程班的身份,可以带一个女仆去上学。”对于这个话题,里想奈心中早有预案,她故意装作害怕的样子,把话说得很慢,“母亲大人坚持不能落了大藏家的颜面,女仆非带不可,而她推荐的那些佣人我都很陌生,所以……”
“想要借此摆脱母亲的影响、又不想让我介入其中么,哼哼。”衣远冷笑了一声,打断了里想奈的话语,“专门挑着这个时机,对你来说做得还不错,恰好赶上了我和母亲忙着主持晚餐会,没有工夫陪你过家家。值得夸奖,我愚蠢的妹妹。”
“谢谢您,亲爱的衣远哥哥大人。”里想奈如此回答。虽然还是一副畏缩的外表,但她心里悬着的石头已经落下,大哥这里自己已经过关了,里想奈想道。
“到时间了。”衣远低头看了一眼表,站起身来,“剩下的事等晚餐会结束之后再说。去餐厅吧,我愚蠢的妹妹,得让总裁阁下好好看看我们和睦的关系。”
里想奈站起身来,坐着的时间太久,她感到轻微的眩晕。
“除了问候以外不要说多余的话来表现你的愚蠢。”没有听到想要的回复,衣远皱了皱眉头,警告道,“只要演好一个敬爱兄长且聪明伶俐的少女形象即可,把你对我那愚蠢弟弟的感情转向我。”
“我理解您的意思。衣远哥哥大人是非常优秀的人。”注意到兄长警告的眼神,里想奈忍住眩晕感,点头道。
“这就够了。那么走吧,在这次的‘晚宴’上,让总裁阁下见证我们的团结一心。”衣远起初还算克制,但他的笑容完全抑制不住,最后变成刺耳的笑声,“成功闭幕带话,离我成为家主的日子就又近了一步!呵呵……噗哈哈哈哈哈!”
里想奈低着头,不去看兄长肆意狂笑的模样。她沉默地跟随在衣远身后出了门,宛如一只精致的提线人偶。
——————————————————————
里想奈和衣远是最早来到客厅的。衣远扫视了一眼空无一人的餐桌,几乎肉眼可见地,一层不快的色彩笼罩了他的脸庞。
“怎么了吗?衣远哥哥大人。”好奇于衣远为何会有如此明显的神色,里想奈询问道。
“母亲她不在。”衣远对这个发现不是很满意,这意味着事情脱离了他的掌控。
“本来说先来这边了,是不是回到休息室和父亲聊天去了?”里想奈猜测道。
“父亲说‘我要在晚宴前见见总裁阁下’就出去了,母亲她应该等在这里才对。”衣远思索了一番,想明白了其中关窍,“看来是她的坏习惯又犯了。里想奈,你和母亲见面之后还没有分开过吧?自上次见面到现在已经有好几个月,自从听说爱女主动踏出房间后她就一副干劲满满的样子,现在她应该是给你准备礼物去了。”
“是……感谢母亲如此关怀。”里想奈很是无奈,母亲对她自然是一片好意,但她想要的并不是母亲的礼物;而且母亲送的礼物实在是太多,多到让她为难。
“哼哼,你满是压力的样子都写在脸上了。这可是咱们母亲送的东西,在总裁阁下面前你得表现得高兴点。”衣远幸灾乐祸地笑道,“不过针对母亲对你的这种泛滥的母爱,我也表示一下同情吧。要是给了你不合身的衣服,你那难得愿意动动的沉重腰身说不定又要被压得动不了了。”
里想奈还没来得及回答,一个轻佻的男声就从餐厅的另一头传来:“哈哈,沉重的腰身!堂妹的身体看起来那么纤细,没想到里面满满都是赘肉啊!”
听到这个声音,衣远的眉头几乎是瞬间皱下去,本来已经做好打算在晚餐会上当人偶的里想奈也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露出了恼怒的神色。他们同时看向声音的来处,那里一前一后走出来两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走在前面的金发男子穿着一身时髦的漂亮西装,他朝着两人的方向挥挥手打招呼,正是刚才那个声音的主人;走在后面的黑发男子穿着一身整洁的黑西装,他并没有打招呼的意思,不动身色地观察着餐厅的席位。
如果朔月在这里的话一定会吃惊,走在后面的那个穿着黑西装的男子正是与她有过数面之缘的骏我,甚至连那身黑西装都一模一样。穿着西装的二人一前一后走入餐厅,站到了衣远和里想奈对面的位置。
餐桌仿若一条泾渭分明的界线,隔开了前后入场四人。衣远和里想奈是一家,穿着西装的两人是另一家,明明都姓大藏,两家人却势如水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