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理会我和雪莉爱菈,而是径直走向那位母亲身边,与此同时邮差身后一名几乎要顶到天花板的白色铁骑士也走进车厢,我注意到这位铁骑士没有携带武器,而是在背后背着一尊巨大的白色长方形盒子,盒子像是金属结构的,内部似乎包含着精密的仪器,外部涂上了光滑的白色油漆,分明是一尊棺椁。
邮差没有对刚才发生在这里的冲突发表任何看法,而是用一种带有奇异的安抚力的嗓音,对慌张的盯着他面具的母亲道:
“夫人,请您冷静。我们的医疗组无意伤害您的孩子。相反,我们是来拯救她的。扫描显示,这位年幼女孩,灵魂正在逐渐坠入永恒的黑暗……”
邮差指向女医师身旁的显示屏,显示屏上,是小女孩干枯身体的透视图,以及医疗程序作出的大片触目惊心的红色标注。
“她的内脏机能已经全面崩溃,放射性的危害深入了她的神经和骨髓。这具躯壳已经腐朽,即将在几小时内彻底死去。以目前我们的技术,进行任何药物治疗都仅仅只能徒劳的延长她的痛苦……”
“哦……不……”母亲悲痛欲绝的捂住脸。
邮差扶起即将跪倒在地的母亲,循循善诱的道:
“她这些天经历的磨难并非毫无意义。新避风港的机械修会承袭先驱的成果,已经成功重燃了意识保存技术的火种。现在我们的医疗组需要通过微创手术,为这孩子的脑部植入一枚意识芯片。这枚芯片将与您的孩子融为一体,充当其灵魂的方舟。从您孩子的视角来说,她不过在虚空中安然沉睡了一晚。待‘飞升’的时机成熟,每个灵魂都能获得新的完美圣躯,她的意识将在新的躯体中被唤醒,重获新生。”
“…………”
在场除了开拓者以外的人都瞪大了双眼,邮差的话令我们无比震惊。
就在我们被这颗平地惊雷搞懵的时候,邮差已经让开拓者的医疗员站起来。她向那位母亲伸出手臂上的外骨骼,把一根针头,和重新启动的激光切割仪摆在母亲眼前。
“夫人,我知道我们的做法不可能被所有人接受。但这是目前唯一拯救您女儿的方法。选择权在您手中,若想结束您孩子的痛苦,我们会为她注射麻醉止痛剂,让她的意识没有痛苦的走完最后一程,归于尘土;若您觉得她的生命旅途不该就此结束,就让我们为她植入意识芯片,让她在虚空中继续沉睡,等待一个重生的机会……无论如何,我保证我们不会将她从您身边带走的,夫人。”
面对眼前艰难的选择,母亲一时间泪流满面,不知所措的将求助的目光看向了我。
我走上前,看着邮差意味深长的“眼睛”,道:
“你嘴上说的冠冕堂皇,怎么你们自己还没进入什么圣躯?恐怕你是在是为那群在新避风港的机械飞升狂热分子寻找又一个实验品吧。”
邮差慢条斯理的转向我,拿起女医师手上的扫描仪,对着医师自己和另外两位医疗小组成员的头部扫过。
“什么?!”
出现在医疗屏幕上的画面令我的身体瞬间凉彻。这几位开拓者的脑部扫描图无一例外的显示,一枚圆形的“异物”正安置在他们的大脑内部,无疑,那就是邮差不久前偷偷交到我手里的东西,他口中的意识芯片!
与叶芙蕾娜的意识芯片不同的是,开拓者脑中的意识芯片并没有伸出纤细复杂的导线,连接着她们的脑部。
“你们……全都植入了?”我有些颤抖的问。
邮差和开拓者们理所当然的点点头:
“信仰,唯有自我投身时才有意义。杜戈尔,我们早就已是这个伟大目标的一部分。我们的信念最终会走向何方,我觉得对你来说心如明镜。”
他的目光又落在了雪莉爱菈身上。
“这……”
看着眼前开拓者们理智又狂热的眼神,我生平第一次有理屈词穷的感觉,我对宗教向来没有什么好感,但如果这个宗教成员真的愿意投身信仰,那么我便不得不高看一眼。
更何况,我看了看身边屏气凝神的雪莉爱菈……
也许我已经在不经意间,成了与这些人互不认识的“同路人”?
回过神来的我,面对那位母亲求助的眼神,最终无奈的点了点头,没有表示反对。
“夫人,我们会有一个未来的。所以活着……总比死了好,至少,能抱以希望。”
哭泣女人的身体剧烈颤抖着,得到我“首肯”的她看看自己孩子苍白的皮包骨,又看了看邮差深不可测的面罩,悲痛与绝望和心中那闻所未闻的诡异“希望”似乎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最终,她点了点头,在邮差伸出的电子版上摁下了手印。
“请救救她!别让我离开她……”
邮差点点头,阻止了母亲想要跪下央求的动作,扶着她走出手术隔间。与此同时,里面的女医师启动仪器,吩咐起助手们。
“准备手术!启动方舟,要快点,她就要不行了。”
随着她的命令,铁骑士把背后的“棺椁”带进了手术室,缓缓打开。通过内部的结构,我能推断出那大约是用来维持内部患者生命体征的仪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棺椁的一种。
我看了一眼雪莉爱菈,说:“走吧,我们不要影响手术。”
“非常抱歉切坏了这位姑娘的手臂,如果需要,我们能够做简单的修复。”邮差道。
“不用——!”我和雪莉爱菈几乎是异口同声。
随着我离开手术室,雪莉爱菈拾起放在窗边的便当。就在我俩准备无言的离开时,手术室此起彼伏的精密仪器转动声里,突兀的扬起了一阵悠扬的乐曲。
歌声来自邮差,他正用那带着齿轮的奇特嗓音,在我和雪莉爱菈的身后歌唱。似乎一位仁慈的祭司,为陷入昏迷的孩子献上最后一曲灵魂的挽歌……
歌声不由令我停下脚步,静静的重新思考了一遍刚才发生的故事。就在我牵着雪莉爱菈的手,准备带她离开车厢时,才注意到她已然僵在原地,一双漂亮大眼睛里的瞳孔正不可置信的地震着。
她难以置信的睁大双眼,缓缓回过身,目光凝视着手术室方向。
“爸……爸……?”
雪莉爱菈在邮差悠扬的歌声中,不可置信的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