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上午，商业街已渐渐热闹起来，空气中弥漫着面包店的甜香、咖啡的醇厚以及行人的喧嚣。
幕曦压低了黑色的鸭舌帽檐，双手插在连帽衫宽大的口袋里，沉默地走在人行道的内侧，像一道移动的阴影，努力将自己与这充满活力的世界隔绝开来。
“哇！好香啊！是刚烤好的面包！”
与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走在她外侧的幕溟。
穿着那身借来的白色水手服，幕溟如同一只被放出笼子的雀鸟，对一切都充满了新奇与兴奋。
她红宝石般的眼眸亮得惊人，小巧的鼻翼翕动着，贪婪地捕捉着空气中甜美的香气。
她像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脚步轻快地朝着香气最浓郁的方向——一家装潢温馨的欧式面包店——小跑过去。
“喂！”幕曦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抓住这个脱缰野马般的身影。
但指尖只来得及擦过幕溟飞扬的白色裙摆，那柔滑的布料如同流水般从她指缝溜走。
幕溟已经像阵风似的扑到了面包店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前，整张脸几乎贴了上去，发出夸张的惊叹：“哇——！这个！这个草莓奶油包看起来好好吃！还有那个巧克力可颂！那个有糖霜的甜甜圈！”
她指着橱窗里琳琅满目的面包，兴奋得手舞足蹈，引来旁边几个路人的侧目。
幕曦眉头紧锁，快步跟了上去，站在她身后一步远的地方，压低声音警告：“小声点！别像个没见过世面的……”
“可是真的很好看嘛！”幕溟猛地转过身，脸上是毫无阴霾的灿烂笑容，完全无视了幕曦的警告。
她极其自然地伸出双手，一把抓住了幕曦插在口袋里的右臂，用力摇晃着，像小孩子在撒娇索要糖果。
“买嘛买嘛！我想吃那个草莓的！”幕溟的声音甜腻又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身体也随着摇晃的动作贴近幕曦。
隔着薄薄的连帽衫布料，幕曦能清晰地感觉到幕溟手掌的温度和拉扯的力量。
那是一种带着孩子气的、蛮横的亲昵，让她浑身僵硬，却又无法立刻甩开——周围已经有好奇的目光投来了。
“……知道了，放手。”幕曦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
幕溟这才心满意足地松开手，但并没有退开，而是顺势挽住了幕曦的胳膊，半个身子都依偎过来，像只找到了依靠的小动物。
“嘿嘿，我就知道‘我’最好了！”她仰起脸，对着幕曦露出一个大大的、毫无防备的笑容，红瞳里闪烁着纯粹的喜悦。
幕曦的身体瞬间绷得更紧了。
手臂上传来的柔软触感和温热体温，与幕溟身上那股若有若无、带着黑暗气息的魔力波动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极其怪异的感官体验。
她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被幕溟“拖”进了面包店。
“欢迎光临！”店员热情的声音响起。
幕溟立刻松开幕曦的胳膊，像发现了新大陆般扑向香气四溢的展示柜。
幕曦松了口气，不动声色地活动了一下被挽得发麻的手臂，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奇异的触感。
她站在店门附近，看着幕溟像只花蝴蝶般在各个柜台前流连，兴奋地指着这个那个，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这个！这个！还有那个！都给我包起来！”幕溟的声音清脆响亮，带着点“暴发户”般的豪气。
幕曦无奈地叹了口气，认命地走上前去付账。
当店员将装满了甜腻面包的纸袋递给幕溟时，她脸上的笑容简直比橱窗里的奶油还要甜。
“谢谢惠顾！”店员微笑着。
幕溟接过袋子，迫不及待地打开，直接拿出那个点缀着鲜红草莓的奶油包，大大地咬了一口。
“唔——！”她满足地眯起眼睛，发出幸福的喟叹，嘴角沾上了一抹白花花的奶油。
幕曦看着她这副样子，眉头皱得更深了，下意识地伸手想替她擦掉。
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抹奶油时，幕曦猛地顿住了动作，如同被烫到般迅速收回了手，插回口袋。
幕溟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动作，睁开一只红宝石般的眼睛，狡黠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伸出粉嫩的舌尖，慢条斯理地、带着点诱惑意味地，舔掉了嘴角的奶油。
幕曦立刻别开视线，帽檐压得更低了。
“想吃吗？”幕溟凑近一步，将咬了一口的草莓奶油包举到幕曦嘴边，浓郁的甜香扑面而来，“你也尝尝嘛！‘我’以前最喜欢吃甜的了！”
那被咬过的缺口，带着清晰的齿痕，就在幕曦的眼前。
“不用。”幕曦冷硬地拒绝，身体微微后仰，避开那过于亲昵的举动。
“切，真没劲。”幕溟撇撇嘴，收回面包，自己又咬了一大口，腮帮子鼓鼓囊囊，像只贪吃的小仓鼠。
她一手抱着纸袋，另一只手又极其自然地、像藤蔓般缠上了幕曦空闲的左臂，紧紧地挽住。
“走啦走啦，下一站！”她含糊不清地说着，拖着幕曦再次融入街道的人流。
阳光透过行道树的枝叶，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
幕溟像个人形导航仪，被各种新奇的事物吸引着方向。
“看！那家店的裙子好漂亮！”她指着街对面一家色彩缤纷的少女时装店，眼睛放光。
不由分说，她又拽着幕曦的胳膊，横穿马路。
幕曦被她拽得一个趔趄，差点撞到行人，只能被动地跟上她的脚步，手臂被箍得生疼。
“欢迎光临！两位美女想看看什么风格？”热情的导购小姐迎了上来。
幕溟立刻松开幕曦，像进了米缸的老鼠，兴奋地在挂满衣裙的货架间穿梭。
她拿起一件缀满蕾丝的粉色公主裙在自己身前比划，又拎起一条朋克风的黑色皮质短裙，最后目光锁定在一件露肩的、带着流苏的红色连衣裙上。
“这件！我要试这件！”幕溟指着那件红裙，语气不容置疑。
导购小姐笑容满面地取下裙子，引她去试衣间。
幕曦松了口气，终于暂时摆脱了“人形挂件”的束缚，她揉了揉被挽得发酸的胳膊，找了个角落的休息椅坐下，只想当个隐形人。
然而，没过几分钟，试衣间的帘子“唰”地一下被拉开。
幕溟走了出来。
那件火红的露肩连衣裙完美地贴合在她与幕曦别无二致的身体曲线上，露出圆润的肩头和精致的锁骨。
裙摆的流苏随着她的走动轻轻摇曳，带着一种与“幕曦”气质截然不同的、张扬而热烈的性感。
“怎么样？”幕溟在幕曦面前转了个圈，裙摆飞扬，红瞳里带着期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
幕曦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身上。
那熟悉又陌生的身体线条被火红的布料勾勒，白皙的皮肤在灯光下晃眼。
一种难以言喻的别扭感涌上心头，仿佛看到了一个被强行套上艳丽外壳的、扭曲的自己。
“……不适合你。”幕曦别开眼，声音干涩。
“哪里不适合了？”幕溟不满地撅起嘴，又凑近几步，弯下腰，几乎将脸贴到幕曦面前，“我觉得很好看啊！你看这颜色，多衬我的眼睛！”她指了指自己妖异的红瞳。
幕曦能清晰地闻到她身上传来的、混合着新衣服气味和自己惯用沐浴露的淡淡香气，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幕溟”本身的黑暗气息。
这过于近的距离让她呼吸一窒。
“太……暴露了。”幕曦勉强找了个理由，身体下意识地向后靠，试图拉开距离。
“切～”幕溟直起身，不满地哼了一声，但还是转身回了试衣间。
幕曦刚松了口气，以为她放弃了。
结果幕溟出来时，手里却拿着那件红裙，直接丢给导购：“这件我要了！包起来！”
幕曦：“……” 她看着自己手机上仅剩下4位数的余额，陷入了沉思。
走出服装店，幕溟心满意足地拎着新买的红裙袋子，另一只手再次熟练地、像藤蔓归位般缠上了幕曦的胳膊。
“饿了饿了！我们去吃那个！”她指着前方一家挂着巨大冰淇淋招牌的甜品店。
幕曦被她半拖半拽地拉进了充满甜蜜气息的店铺。
冷气扑面而来，混合着浓郁的奶香和水果的甜味。
幕溟趴在冰柜上，看着里面五颜六色的冰淇淋球，眼睛亮得像星星。
“这个！这个！还有那个！都要！”她指着草莓、巧克力和抹茶口味的球。
店员很快做好了一个堆得高高的、淋着巧克力酱和彩色糖针的圣代，递了过来。
幕溟欢呼一声，接过圣代，找了个靠窗的双人卡座坐下。
她拍了拍身边的座位：“坐呀！”
幕曦犹豫了一下，还是在她对面坐下。
幕溟不满地皱了皱鼻子，但也懒得再计较，拿起长勺，迫不及待地挖了一大勺混合着草莓和奶油的冰淇淋送进嘴里。
“唔——！冰冰凉凉，好甜！”她幸福地眯起眼，满足地晃着脑袋。
粉色的冰淇淋沾了一点在她小巧的鼻尖上，配上她那副享受的表情，竟显出几分孩子气的可爱。
幕曦看着这一幕，眼神有些复杂。
她默默地给自己点了一杯冰美式，苦涩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试图驱散空气中弥漫的甜腻。
幕溟吃得很快，转眼间圣代就下去了一半。
她忽然停下动作，用勺子挖起一大勺混合着草莓酱和奶油的冰淇淋，隔着桌子，递到幕曦的嘴边。
“喏，尝尝看嘛！超好吃的！”她的红瞳里闪烁着真诚的分享欲，勺尖几乎要碰到幕曦的嘴唇。
那勺子上，还残留着她刚刚吃过的痕迹。
幕曦看着那勺甜得发腻的冰淇淋，又看看幕溟沾着冰淇淋、显得格外红润的嘴唇，一种极其怪异的感觉再次升起。
“说了不用。”她再次偏头躲开，端起自己的冰美式喝了一大口。
“明明我记得你是最喜欢吃甜的啦。”
“不再喜欢了。”
“切，没口福！”幕溟悻悻地收回勺子，自己把那一大勺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用力嚼着，仿佛在发泄不满。
吃完圣代，幕溟心满意足地舔了舔嘴唇，像只餍足的猫。
她站起身，又想去拉幕曦的手。
幕曦这次反应迅速，在她手伸过来之前，就把双手都插回了口袋。
幕溟抓了个空，不满地哼了一声，倒也没强求，只是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
阳光渐渐变得有些灼热。
路过一家电影院时，巨大的新片海报吸引了幕溟的注意。
“看电影！我们去看电影吧！”她指着海报上炫酷的机甲大战画面，兴奋地提议。
幕曦只想快点结束这折磨人的“逛街”，看电影至少能安静地坐两个小时，她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买了票，走进昏暗的放映厅。
幕溟选了最后一排角落的位置。
巨大的荧幕亮起，震撼的音效回荡在空间里。
幕曦靠在椅背上，紧绷了一上午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放松。
然而，这份宁静并没有持续多久。
她感觉到身边的座位轻轻一陷，一股温热的气息靠近。
幕溟不知何时已经从自己的座位挪到了她旁边的空位上。
搞什么，明明自己还特意买的分开的座位。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到几乎挨着。
幕曦身体一僵，下意识想往另一边挪。
但幕溟的动作更快。
黑暗中，她的脑袋轻轻地、带着点试探意味地，靠在了幕曦的肩膀上。
银白色的发丝有几缕扫过幕曦的颈侧，带来一阵微痒。
幕曦的身体瞬间绷得像一块石头。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幕溟头部的重量，以及隔着薄薄衣料传来的体温和细微的呼吸起伏。
“喂……”幕曦压低声音，带着警告。
“嘘——看电影呢。”幕溟的声音带着点慵懒的鼻音，仿佛在说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她甚至还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靠得更舒服些，脸颊蹭了蹭幕曦的肩膀，像只找到了舒适窝的猫。
幕曦的手指在口袋里握紧又松开。
荧幕上光影变幻，激烈的战斗场面正在上演。
但幕曦所有的感官，似乎都集中在了自己左肩上那个沉甸甸的、带着温热和依赖的重量上。
那是一种极其陌生、又带着点奇异熟悉感的触觉。
她僵硬地维持着姿势，一动不敢动。
黑暗中，幕溟的嘴角，悄悄地、满足地弯起了一个弧度。
她甚至能感觉到，身下这具紧绷的身体，那冰冷坚硬的外壳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这样亲密的依靠中，产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