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今曾几次想过,世间是否还有值得相信之人?曾经的我不以为然,因为我有值得亲心的朋友,可靠的师尊,可当我走到尽头时,剩下的——只有命不久矣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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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泼洒在天落圣地的琼楼玉宇之上,泛着淡淡的金光。

仙鹤清唳,掠过长空,留下几道悠长的云痕。

然而,刺耳的破空声骤然撕裂了宁静。

“抓住她!别让这叛徒打扰圣主清修!”

声音因为急迫而产生轰鸣,震得屋檐下新挂的琉璃风铃发出一阵急促而惊惶的颤抖。

几道身影裹挟着凶悍的罡风,在连接下方广场与至高圣殿的层层白玉阶梯上方急速飞掠!

他们周身灵压如潮,带着半透明涟漪。

那是属于“四极”境强者的力量显化。

而被他们围追在前的,是一个纤弱得仿佛能被一阵风轻易掀起的白色身影。

一日前被剥夺圣女之位,如今被打上“魔教走狗”标签的——林淼雨

昔日的圣女袍早已不见,她只着一身素色的内衬白衣。

然而那原本雪白的衣衫,如今被泥泞和干涸发黑的血迹浸透,破烂不堪,只能勉强裹挟着她那娇小的身体。

一道道狰狞交错的伤痕在裸露出的皮肤上,有新鲜的血痕正渗出血珠。

墨黑色长发贴在苍白失血的侧颊和脖颈上。

即使狼狈至此,她的面容轮廓依然拥有一种惊心动魄的清纯和可爱。

眉眼如画,鼻梁挺直精致,唇形优美,小巧漂亮的脸蛋,让人沉沦。

但那双曾清澈眼眸,此刻却只剩深深的疲惫和破碎的痛楚。

以及那最后的固执……

林淼雨喘息粗重,每一次呼吸都扯动肺腑伤口,身形摇摇晃晃的。

但她却咬着牙一次次压榨着几乎枯竭的神力残存,固执地向着圣地中心那座最高的神山奔去。

可就算她现在到达了神山最底下,却依然没有一丝神力在助她站起身登山了了。

曾经浩瀚的神力在她破碎的道宫中早已无存,只剩下剧痛。

已经毫无办法了……

林淼雨的双眼中满是死寂,她已然放下了曾经圣女的尊严。

以最为屈辱的方式登上千层台阶。

双膝重重地砸冰冷白玉台阶上,挣扎着向上攀爬。

“师尊!为什么……为什么要那样对我……”

她不明白曾经最疼爱她的人,却将她亲手推下了地狱。

林淼雨的膝盖早已破碎不堪,露出的皮肉一片血肉模糊。

每一次膝盖摩擦冰冷坚硬的白石挪动,都带来尖锐刺骨的剧痛。

伴随着鲜血在台阶上拉出暗红的轨迹。

她的双手死死抠着上层台阶的边缘,用尽全身的力气拖动身体向上挪蹭。

“嗬……嗬……”沉重的喘息如同幼兽的哀鸣。

血液混合着汗水顺着她苍白的脸颊不断滴落。

跪着爬上台阶,并非是最屈辱的事,但“人”却可以让屈辱无处遁形。

那些原本只是冷漠旁观的圣地弟子们,此刻纷纷从各个角落显出身形。

她们的身影立于层层白玉高台之上,俯视着下方那个曾风光无限的小人。

一道道目光,厌恶,嘲讽,好奇,如同针尖麦芒,刺骨地扎在林淼雨背上。

“呵!瞧瞧,这还是我们那位眼高于顶,走路带风的林师姐吗?”

一个倚靠在台阶旁雕栏玉柱上,容貌惊艳的少女怪腔怪调地开口,故意拔高了声调,似乎是想让其她周围的人也听到。

“呵!现在怎么爬得像条断脊的癞皮狗!林师姐,你这副尊容,可真配得上‘圣女’二字啊!”

林淼雨艰难的抬头看向她,空洞的眼神中满是卑微。

她希望叶若离能放过自己,看在她们也曾是师姐和师妹之间的关系。

叶若离抱着臂膀,眼神丝毫不掩饰的恶意,丝毫没有放过她的意思。

反倒是看着林淼雨她在自己下方艰难的蠕动爬行,心里有种复仇的快感。

而叶若离的话音刚落,瞬间在环绕的白玉台阶两侧激起一片嗡嗡的恶意。

唾弃声、刻薄的议论如同肮脏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汹涌地拍打过来。

“魔门奸细,人人得而诛之!不想着赶紧逃跑,还敢来这里!”

“就是!平日里摆出一副清高样子,原来是包藏祸心!

“啧,还想去求见圣主?”有人抱着胳膊嗤笑,一脸的幸灾乐祸。

“谁不知道圣主可是与魔修势不两立。”

“快别丢人了,认罪伏法吧!”另一个女弟子尖声附和,脸上写满了鄙夷和痛快。

“杀了她!”又一声尖锐的、带着血腥气的呼喊响起。

那恶意汇成的声浪越来越高,如同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林淼雨身上,几乎要将她那单薄破败的身躯碾碎在那冰冷的石阶上。

“唔…咳…”

口中不停的咳出血沫碎渣。

林淼雨甚至没有力气抬头,去迎接那些谩骂。

曾经那些熟悉的脸孔上此刻布满的憎恨与嘲讽,她也不想去看。

她如今只能靠着意志驱动着这具千疮百孔的身躯,向上——向上——再向上爬!

跪着血,跪着痛,跪着屈辱……

就当她要登上最顶端时,一个人,挡住了她前方的路。

少女的身影纤细挺拔,清冷卓绝,一袭象征当代圣女身份、雪色流云镶金边的广袖宫装,在微风中轻轻拂动,圣洁如天上孤月。

少女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香味,是林淼雨再熟悉不过的冷冽兰香。

即使视线模糊混乱,她也瞬间辨认出了来者。

曾经自己最好的“闺蜜”——沈寒雪

自己穿越过来时,便是在一处偏僻的山庄,在山庄的一处农家里认识了沈寒雪,并成为朋友。

之后她们一起在偏僻的东荒小镇磨砺成长,分享修炼的每一丝进步,分担因出身低微而遭受的每一次冷眼嘲笑。

她们曾一起挤在一个小小的蒲团上共同取暖。

从籍籍无名到名震东荒,从外门挣扎求存到共攀圣女之位,她们分享过所有秘密。

后来沈寒雪总会说起她的恨。

“魔教……林淼雨,我沈寒雪发誓,此生必诛绝天下魔教妖人!他们活活烧死了我的爹娘……”

那时的她紧紧抱着双臂,瘦小的身体在夜风中剧烈地颤抖。

而自己如今成为了她最痛恨的人……

这让她不敢再想下去。

林淼雨喉咙滚动,将最后一丝血沫咽下。

她的手臂爆发出最后的力气,以一种近乎扑跌的姿态向前猛地爬了几步。

直冲到那双绣着天落流云纹样的精美鞋履前,仰起脸。

“唔…

剧烈的动作让她破碎的身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眼前阵阵发黑。

她几乎是凭着本能,伸出手,那沾满泥污和血痂、指节扭曲破碎的手指。

不顾一切地死死拽住那一片雪白的裙角。

入手是刺骨的冰凉,像碰触到了万载不化的寒玉。

“阿雪……”声音嘶哑,带着濒死小兽般的呜咽。

这一声唤,有那么一瞬间,天地间的所有噪音骤然低了下去。

无数双眼睛齐刷刷投向那道孤高的雪色身影,带着审视,犹如在欣赏一道开胃好戏。

几息令人窒息的死寂后,沈寒雪终于缓缓地低下头。

阳光恰好被流云遮挡,只在她清丽绝伦,却毫无表情的面容上投下阴影。

那双美眸如同深不见底的冻渊,映照出的只有阶下少女狼狈凄惨的倒影。

她的眼神冰冷,没有丝毫属于人的温度,更没有一点昔日旧友的影子。

看着她的身影只有彻骨的恨意和失望……

樱唇轻启,吐出的每个字都清晰地送入林淼雨耳中。

也送入在场每一个屏息凝神等待着处刑的看客耳中。

“魔教走狗——”

她的声音毫无起伏。

但每一个字都狠狠敲击在林淼雨剧烈跳动的太阳穴上,敲在那颗早已破碎不堪的心脏上。

“好疼……真的好疼……”

林淼雨呆呆的看她,可惜沈寒雪听不见。

四周死寂了一瞬,紧接着,如同滚油泼入冰水,瞬间炸开!

巨大的、刺耳到极点的哄笑声、喝彩声、恶毒的赞同声汇聚成毁灭性的潮水,狠狠冲击着林淼雨残存的意识。

一张张扭曲的面孔在视野里疯狂旋转、狞笑、变形,尖锐的谩骂和狂笑声彻底淹没了一切。

刚刚还追击林淼雨的长老也在一旁冰冷的看着。

林淼雨用力睁大眼睛,视线却被血污与瞬间涌上的泪水扭曲得一片模糊。

眼眸深处,似乎有两簇猩红色的火星骤然爆燃了一瞬——那是错觉吗?

林淼雨心底最后一根弦发出濒临崩断的悲鸣。

“不……不是的……阿雪…真的不是我……是有人陷害我的……我真的不是叛徒……!”

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破碎得像呜咽,两行血泪从眼角流下。

“只有你……会信我的…对不对?”

那攥住裙角的手不受控制的颤抖。

指节因过分用力而发出细微的骨裂声响,指尖的鲜血染红了裙摆。

林淼雨的脊梁弯折到极限,头颅几乎抵在冰冷的玉阶上,姿态卑微如尘泥里匍匐乞命的蝼蚁。

她不再看任何人,只是执着地、绝望地,仰望着沈寒雪那双深冰眸。

可笑的希望她能相信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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