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上的疲惫如潮水般退去，瞬息间，眼底燃起灼热的狂喜，这光芒却在又骤然冷却，凝固成一片化不开的沉郁。
“书记官！”
他猛地转身，对着一旁总是闲着没事干的书记官小修女下达了百年来针对神谕的第一个命令：
“把刚才的对话一字不差地记录下来，用最庄重的圣典体！”
“是、是的！”
书记官手忙脚乱地蘸墨水，写了几段后偷偷抬头，一脸疑惑地看向大主教，
“关于雏鸡那段要详细描写吗？”
“当然！”
大大主教高兴得胡子一抖一抖，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他迫不及待地和这位小修女解释：
“每个词都可能是关键隐喻！圣女或许是有什么需要遵守的规则，不可能直白地讲出来其中的含义。”
历代圣女都有其能力，但都有其代价，比如说那代被下属反杀的圣女，她的代价就是：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嘴硬。
对，无论什么时候。
但女神已经有一百多年没有给出神谕了，所以上一代圣女就是在没有神谕的情况下又要承受代价，不仅圣女本人，就连教廷都苦恼于此。
五分钟后，这份用金色墨水书写的神谕记录被郑重其事地锁进了秘银盒子里，大主教的手指在盒盖上停留了片刻，又加了道圣印封印。
上一次打开这个盒子更新神谕内容，已经不知道多少年了。
“该叫醒那两个老顽固了...”
他喃喃自语，从书柜暗格里取出了通讯水晶。
水晶表慢泛起涟漪，映出两张睡眼惺忪的脸。
“紧急会议，关于圣女和神谕。”
“啥？！你说...”
通讯戛然而止。
随后三人很快地在一处秘密的狭小书房集合。
审判庭长华莱士，他是第一个到的，这个枯瘦如柴的老人像影子一般融入书房，黑色的法袍上还带着点点鲜血。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房间的每个角落，最后定格在大主教手中的秘银盒上。
开门见山，审判庭长直接抢过大主教手上的秘银盒。
“提尔，你确定不是深渊的低语影响了圣女？毕竟当时黑袍的自爆也没有什么表面影响，更何况这个情况可不是第一次。”
大主教还没回答，书房大门就被砰地撞开。
圣殿骑士团长大步流星地走进来，连铠甲都没脱，腰间挂着一个袋子——他的早餐，烤火腿。
“听说女神显灵了？”骑士团长咬了口火腿，“她小时候我抱着她就说过了，那小丫头不简单。而且你上周给犯人治伤时还偷喝我的酒。”
“圣女可没见过你...这么重要的场合不仅胡扯还不尊重我，波斯，真有你的。”
审判庭长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在讨论神谕的场合吃荤食...”
“得了吧你，老骨头，”骑士团长满不在乎地擦嘴，“你地牢里那些刑具沾的血可比我的午餐多。”
大主教重重咳嗽一声。
“都老家伙老朋友了，还计较这干什么？我直接说重点吧。”
三人围着橡木桌坐下时，窗外晨祷钟声正好敲响，由于书房巧妙的设计，三人都被恰好的阳光所笼罩，通过投影，在桌上投射出各种各样的图案。
“情况就是这样。”大主教复述完西娅希的“神谕”，手指无意识敲打桌面，
“继上次审问黑袍后，这或许已经是第二次了，上次应该是圣女不自觉地遵从了神谕，现在应该是学会主动去接触女神了。”
审判庭长枯瘦的手指绞在一起：“女神过去这么久没有反应，这万一她被污染了呢？我建议立即隔离！用七重净化仪式——”
“放屁！你就知道瞎扯你的阴谋论！”骑士团长一拳砸在桌上，墨水瓶跳了起来，“那丫头刚帮我们挖出孤儿计划！我建议给那个小丫头涨零花钱！禁足也差不多了，她也该出去历练了！”
“你以为所有人都有良好的本性吗？你可别忘了上次...”
“咳咳，先别吵了。”
大主教举起手示意安静，他打开秘银盒，取出羊皮纸缓缓展开，然后指着第一行的金色字迹。
“注意这个，血色饿狼——血狼佣兵团，可是城东的悬赏令上周才贴出来，我可没有让圣女出去过，但她却知道。”
“雏鸡与孩童的隐喻简直一目了然，我早说那帮佣兵在干拐卖和强买强卖的勾当！”
审判庭长扯着嘴角笑了，已经在脑子里给那些混蛋安排了一百种死法。
大主教的视线在两人之间徘徊，似乎在想要不要说接下来的话，但还是说了。
“我刚刚已经给了圣女一个任务，也就是调查孤儿计划，我们高层不能插手。”
“你疯了？！不就是一个多年未见的神谕吗？有必要给那孩子那么大压力吗？！”
骑士团长拍桌而起，这回墨水瓶里的墨水被打翻在桌子上，把大主教的手染上了一片黑。
“你那不是有一个新星骑士安雅雅吗？最近还获得了赐福成为勇者，让她跟着圣女，绝对不会有什么意外。”
“老狐狸，你还没回答刚刚波斯的问题呢。”
“...没办法，就连圣女都是经过十几年才诞生的，而且深渊之眼的动作越来越多了，如果还用以前的培养方法，恐怕会出问题。”
大主教叹了口气，他拿一块手帕将手上的污渍擦干净后，便迅速起身收拾东西。
“你这就走了？”
审判庭长一脸疑惑地看着大主教，但大主教立马将自己脸上的黑眼圈给他看，两只眼瞪得不能再大了，和铜铃一样。
“你知道我昨晚开了多久的会吗？”
“...你去吧。”
大主教走后，书房里只剩下审判庭长和骑士团长，两人相识许久，也不约而同叹了口气。
“波斯，你家那个勇者是不是对圣女有些异常的执着表现？”
“你想干嘛？”
“你以为我认为她中邪了？”
“不然呢？”
两个老家伙依旧在拌嘴，但双方都清楚，对方的担忧或许并不是杞人忧天。
“那孩子单纯得像一块水晶，而且也缺乏对人心复杂的认知，圣女也同样如此，被教廷那几百年来毫无人性的禁令关了一年，我有些担心她们一下子被给予这么大的任务，恐怕会有些风险。”
骑士团长不以为意，他继续往嘴里塞着火腿：
“但是安雅雅确实很合适，她的实力我在骑士团里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大家都称她为最有潜力的最年轻勇者。再加上一个重新获得神谕的圣女，代价仅仅是无法直白说出神谕。”
“难得的勇者和圣女组合，不是吗？”
但圣女西娅希此时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寝宫大床上，今天没有人陪着她玩，大主教也不知道去哪了。
没人理她，小修女们也一点都不好玩，与小墨相比就是天囊之别，她把头埋到枕头里呐喊着：
“好无聊啊——好想出去玩啊——我的漂亮姐姐呢——我的勇者呢——？”
最后这位圣女也只能折腾自己的精力，然后缓缓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