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着重新涌起的思绪,晓千不自觉地回望向门口。

先前在厅外等候时,他确实遇到了几名准备入厅侍席的男仆没错,他们也是准备送酒入场的。

然而却并非是什么凑巧遇上,又没事闲聊几句,顺便借机行事。

等待入场之时,是那几名男仆的私下对话,引起了晓千的注意——准确来说是警觉,

为了听得更清楚些,晓千索性靠了过去,装熟扮故地混入其中,同他们搭起话来。

“——几位兄弟,方才我听说,这酒是要送到席间的,是没错吧?可这跟攸大小姐有什么关系?”

听到了问话,候席的几名男侍便纷纷转过头来,见着是副生面孔,便不免对晓千露出几分戒备之色。

几人各自交换过眼神后,为首的一个站出来笑应:

“阁下可是来宾的才子?还不请就席厅?”

晓千打着套近乎的哈哈,摆摆手:

“这位兄弟抬举了,我哪里是什么宾客嘛,比不上那些受邀入席的贵人。”

那男子眼中惑色更深几分,倒也不太排外,直率相问:

“看阁下气宇不凡,且衣着光鲜,却不是来客?”

“其实和各位兄弟一样,都是伺候贵客们的,只不过各位负责的是席间侍应,我就是伴席陪酒啦。”

晓千陪出笑容,要换做现代,这会应该乐呵呵地从怀里掏出盒中华给人点上了。

几人又是面面相觑,倒也不怀疑,

毕竟行船乃是相国府的樊雀小姐承包,能到船上来的不是客人,自然便是先前遴选好伺候各位来宾的专仆。

有负责端茶倒水粗活的男仆,自然也有歌舞作乐、姿色奉乐的伎人。

从模样上来看,这几人便都觉得眼前的青年是后者了。

要是什么才子少爷,那些自视甚高的公子哥们绝对不可能屈身下位地来向仆人们主动搭话。

想到这一层,知道了眼前青年是同路人,侍应仆从几人便觉亲近许多,戒备随着距离感的削减也降下几许。

见他们神色缓和,晓千着机揪回先前在意的疑问:

“对了,听几位兄弟方才所说的,这酒要以攸大小姐的名义送到席间,是何故作此?”

“乃是...雀小姐的安排。”

一下放松下来的仆从,抱怨似的脱口而出,刚才紧绷的肩膀也有所懈怠,

“说是一会席内会论及酒题,先上的是次等酒,再上的才是真佳酿。喏,小兄弟你看,这几瓮「凉曲春」便是。”

顺着领头男仆出言的方向一指,置物的板车上摞着几罐酒瓮,棕缸红绸,还没开封就能闻到诱鼻深嗅的浓烈酒香。

晓千进而试问:

“席上侍饮还要蹭个先后作序,雀小姐这是要做什么呢?”

“哎,谁知道呢,雀小姐是出了名的多思巧计,大才女意欲何为,哪是一般人能参透的。”

“就是就是,咱们这些当下人的,就只管做好自己的本分就是了。”

仆从们众口纷纭,但意思倒是都大差不差,唯有稍旁边的一个年纪稍小些的少年,弱弱开口掺了句:

“那个,说起来,我好像是有听到雀小姐不知同哪一位贵客讲,以席上辨酒之事遴选门客,这次酒良酒错开相送,说是好回绝掉那些错认的客人......”

没等那小弟弟说完,领头的男仆立马挥手打发他:

“去去去,瞎说什么呢,雀小姐同客人谈事,便是听到了也不晓得是怎么个回事,你就乱在嚼舌头,别让人家这位兄弟笑话。”

挨了领头一顿嘴训,小少年立马垂下脑袋,不再吱声,

晓千还想借机再问问来着,看着情形似乎也没了机会,只得顺着开口:

“这位大哥也不用对小辈这么严厉嘛,他只是把听到的说出来而已,不论实际如何,不都是图个闲谈聊乐而已,无伤大雅嘛。”

“嗐,瞧兄弟你说的,对你而言那是闲谈的外事,对我等来说就是避之不得的差事。”

领头男仆重重叹了口气。

“这话又怎讲?送个酒而已不是么?”

“小兄弟你说的简单,这上头小姐吩咐底下人做的事,自当要规规矩矩执行。可雀小姐又总不说清楚原委,传话管带又只叫了如何去做。

换平常可还好,然而这一回,是要叫咱端这些以攸大小姐名义送到席上的酒......”

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晓千进而问道:

“那又怎么样?”

“哎呀,麻烦就在这里呀!”

领头的一拍大腿,一副「怎么暗示到这里了你还不明白」的无奈涌上脸,就差没抓耳挠腮。

四下看了看,反正也只有自己人,他便撑着冒犯的胆子,靠近了低声开口:

“小兄弟你是不知道吗?那新迁任凉曲城城尹的赵家大小姐,可不是好惹的主,她阴晴不定,飞扬跋扈,讲不准一个不乐意,就够你喝一壶的。

远的不说说近的,就前一阵子,凉曲城推议越冬行商的总商,在那驿府的议宴上,那攸大小姐二话不说就把大名鼎鼎的玮瑚老板,同她的才子内人当街处刑,只因为当面无意失言,便要人家负荆游街,还大声学狗叫。你想想,古往今来哪有这么作弄人的?”

晓千听完一愣,差点没笑出来。

说攸大小姐脾气古怪为人骄横,那这没话说,哥们举双手双脚赞成。

但就举例受害者这部分,那只能讲,是那江下水鬼和他的老板先跟闹起不对付,可谓是自作自受。

(不过话说回来,还真是没想到,本以为是小插曲,都快忘到脑后了,不料想这事竟然传的那么远,看来这段时间里已经成为了坊间家喻户晓的又一趣谈.......

嘛,毕竟那个玮瑚老板也是行商,东走西运的肯定没少跟别人掰扯就是了,传开也不奇怪,估计是没少添油加醋,搞得攸大小姐的风评在民间变得更差了吧?)

想到这里,晓千拢了拢思绪避免走神,注意力回到眼前,眼中忽而闪过灵光:

“兄弟你说的确实不假,那城尹千金确实出了名的难伺候。不过我有幸同她打过几次交道,你看,我这不还好好的吗。所以那攸大小姐啊,倒也没有传闻的那么可怕。”

“真、真是如此?”

男仆几人睁大了眼睛,一副看着什么珍稀生物一样地不可置信。

晓千从容点头,继而提议:

“对了,说起来各位兄弟若是实在担心办不好差事,因为送这无端借用攸大小姐名义的酒,受到牵连责怪,倒不如交给小弟,由我为各位代劳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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