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长董建国告诉我他可能正在蹲坑。那时候,我在气头上,也不管什么雌雄授受不亲了,冲进厕所对着他一阵猛抽。
他赶紧提着裤子,从厕所后面那个大洞逃窜出去了。
这死猴子跑得真快,硬是没有打到他几下,真是气死我了。
他满院子窜来窜去,我围追堵截,没有摸到它半根毫毛。
他从未见过我如此认真如此锲而不舍地追打他,他虽逃得快,但似乎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一边跑一边向我道歉,不像平日那样嬉皮笑脸的了。
“林老师,我错了,我都没打死它,你还追着我不放……”他开始埋怨了。
并且,不只是埋怨,似乎还有威胁的味道。
话里话外,如果我再有什么事惹他不高兴了,他会直接打死欢欢……
换换虽然是一条狗,不会说话,但也不能说打死就打死啊。
可恶……我使劲将扫把扔出去,然后生气地回屋子里了。
奇怪的是,我不追他,他反倒回来找我了。
他趴在窗户上,歪着身子,将头探了进来。
“林老师,你……你还在生气吗?”他问。
我抄起高等数学那本书就砸在了它那大脑袋上,这一次,下手有点重,似乎砸疼他了,他嚎啕大哭起来。
哭得很伤心,眼泪哗哗地往下流。
“啊……都肿了……啊啊啊呜呜呜……我……要跟我爸爸说……我不上学了……”
跟上次一样,我就看着他哭,不安慰他。
可是这一次,他特别顽强,哭了好久好久,最后我终于忍不住了……走过去,将他那大脑袋拥入怀里——他那时候虽然肌肉发达,但是还很矮,身高不及胸口。
唉,他毕竟是个小孩子,我老是这样对他动粗,会不会影响他长大之后的性格呢?
“你看,哪里肿啦?你这脑袋本来就这么大好不好!”我一边捋了捋他头上那光滑的毛发,一边轻轻拍他的后背。
让我感到奇怪的是,我越哄他,他哭得越伤心,就好像我真的欺负了他一样。
他一直哭,我都给他洗山葡萄吃了,他还哭哭啼啼的。
后来,我实在烦躁了,对他吼道:“臭猴子,你是不是个爷们?”
“是……”他说。
“是爷们就不要哭!”
他真的就不哭了,这也太神奇了。
我打得他最狠的那一次,是有一天晚上,他突然神秘兮兮地跑到我的卧室里对我说:“林老师,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快睡觉去……”我白了他一眼。
“老师,我睡不着……你陪我玩游戏啊!”他说着,就要往我床上翻。
我身子往后一缩,大脚掌对着他的脸,意思就是,如果他要敢上床,他的脸上一定会留下我的脚印。
“林老师,一起玩嘛!”他似乎没有上床的意思了,但却满脸贱笑的抱住我的脚掌,不时地还用手指戳我脚底板。
好痒……
我都快要笑出来了。
“你要玩什么游戏啊?”我问。
突然,他大脑袋使劲一摆,挣了命似的往我裙子里钻……
之后的事情,我就不好意思说了(我很庆幸他那时候那方面的意识还没觉醒)。
后来,我使劲踢了他一脚,恰好踢在他的鼻梁骨上……
“啊……”他叫了一声,接着开始喷鼻血。
“你又打我……啊啊啊……呜呜呜……”他又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你一点都不爱我……我这么乖…………呜呜呜……啊啊啊……”
爱?
谁教他使用的这个词啊……
额,真是无语。
他越哭越伤心,说我偏心,老是打他,不打别的学生,他不想上学了,说到激动处还说要杀了我……
“你杀呀!谁怕谁呀!”我推了他一把。
突然,他眼睛变红了,刹那间,我感受到了他神情里的恶意。
我心里闪过一丝恐惧,但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能怂。
“瞪着我干什么,你有本事杀了我啊!”我吼道,一点也不怕他。
“我走了,我不保护你了!”他突然狠狠地说,不再哭了,之后大摇大摆地走出去了。
“保护我,你也好意思,明明是我照顾你的衣食住行好不好?”我说,跟了出去。
他在前面走着,我在后面跟着。
我感觉他这一次生气与之前不太一样,特别认真的样子,我担心他会做出什么出格的蠢事,所以一直跟着他……
“别跟着我!”他突然回过头来吼道。
“谁跟着你啦!这是我的寺庙好不好,我在自己的寺庙里走来走去不可以吗?”
“这是镇长的寺庙,不是你的!”
“切……就是我的!”
“我不管你了,我要走了,让你被老虎吃吧!”他冷冷地说道。
之后,他快速窜出了寺庙的大门。
我追了出去,却发现外面空荡荡的,已没有了他的踪影。
刹那间,我心里有些发慌,也有些失落。
今晚月光很好,他会去哪里呢?
他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吧,他毕竟只是个小孩子。
森林里不会真有老虎狮子什么的吧。
………………
想着这些,我发神经一般独自一人走进了山下的森林里——我想去找他。
那天晚上,我在森林里找了好久,硬是没有找到他,山蚊子在我大腿上、额头上咬了几个大包。
早上,我回到寺庙里,让班长董建国今天带其他学生预习功课,而我则去一趟槐花镇,不知中午能不能赶回来。
董建国比其他孩子要年长几岁,身强体壮,看上去十分可靠,平日里我有事需要下山时,都是他照看其他学生。
我一路飞奔,又饥又饿,晨曦微明时,便已抵达槐花镇。
我逢人便打听孙大宝的家在哪里,扫大街的清洁工告诉我,孙大宝的家在镇头,是一个小酒吧,酒吧的名字叫粉红色初念。
在镇头的一个阴暗的小巷子里,我确实找到了这个酒吧,还没有走近,便听到了里面闹哄哄的声音。
酒吧旁边是一排发廊,狭窄的大门上挂着红红绿绿的彩灯,散发出一股城乡结合部的气息。
粉红色的初念——这几个字潦草地印在绿色的门匾上,字体却是黄色的。
我站在门口,犹豫要不要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