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以为神明的死亡会是辉煌而宏伟的。

如同曾经看过的神话里,星群异像,天地都会为之哀悼,为之改色。

人之神于这个世界无异于长子,最终的梦境中只有着祂的存在。

当然,我也未曾想过,我会以“引颈受戮”来形容神明死去的场景。

————

在我成为圣女时,血液与白羽一同落下,我极力想要看清全貌,抬头也只能看到祂的一只手。

在我死去时,神明坐在宫殿的王座上,祂闭着双眼,我所好奇的容貌是一张无法看清的脸。

祂的模样向我传递着安心的感觉,即便已经死去。

我从未见过祂动的模样,直至梦境带我来的此刻。

最终之梦仍旧是一片纯白的模样,与我初次来到梦境时一样。

与云层之上的场景,第一时间想到的会是类似86版西游记的天官那样,白雾缭绕的雾气上,宏伟的建筑与神仙们行走在其间。

饶是在长大后发现那些都是干冰铺就的场景,但是也难以再影响涉及天上时第一时间浮现的会是这样的场景。

似乎天上就该是这么一副模样。

我知道这个世界不只一位被冠以“神明”之名的存在。

诞生自其他种族的神明,却不在最终之梦居住。

最终之梦下有更下一层。

云层变得朦胧,白玉铸就的大门后延伸出不断往下的阶梯,站在上面能看到下面流光四溢的世界。

与梦境单调的白与纯洁形成鲜明的对比。

白发的女孩站在边缘,身边跟着黑发的女孩,一黑一白像一对姐妹。

“我曾好奇过梦境的下一层的样子,我去过其他的国家,站在其他神明的神国下……但还未见过神国的模样。”

“当我好奇的时候,有一张纸条写着提醒的信息告诉我,离开了最终之梦我就难以维系存在……所以,我现在能下去吗?”

我向着身边的人儿问道,她点了点头,回答了我的问题。

“这是历史的片段,可以。”

“那……我们现在下去?”我恢复了兴致,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下去一睹下面的风采了。

“等它走过去……嗯,他。”梦境回复道。

“祂可以看见我们吗?”我好奇的问。

这个世界有着涉及时间的力量与职业,我想作为至高神明的存在,能做到身处历史也能看到未来这种事也很正常。

“可以,但是有人不想被他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梦境眨了眨眼睛,看向了我的背后。

我张了张嘴,转而露出明媚的笑容,开朗的笑?

可能看表现是这样。

只是一想到神明这样高大的存在,会因为我的无心之举而变为可爱的女孩子。

原本高大的,变得小小只的。

诶嘿嘿……

“诶!”

有东西在背后踢了我一下,混蛋!

我有些委屈的发出声音:“如果你不同意的话,我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你变萝莉的吧?!即便是心怀愧疚,那也不能赖我的身上哦!”

背后再没有了动静,我猜祂应该是被我说服了。

在有了人性后,即便是神明的想法,在一段以百年计数的相处里也能猜的到了呢。

祂从宫殿里走出,走过玉门。

祂从我的身边走过,在历史这一时刻的祂还未死去,即便是我也能从祂的身上感觉到温柔与青睐。

有一种无形的光辉,似乎是烙印在祂的存在本身,很奇怪的,对于神明一直无感的我竟然觉得这并不违和。

祂好像真的看不见我们,只是顺着阶梯一直往下走着。

阶梯很高,一节都快比一米六左右我高了,自然是做不到捧着神之话剧那样优雅,有些费力的一蹦一跳。

神明祂快有五米多高了,自是不费劲。

好奇心使我期待的,正一步步的向我展开它的全貌。

即便是轮廓,即便是一点儿气息,也让我分辨出来了部分我所认识的异族神明的神国。

精灵的是符合我刻板印象里的生命树,只是因为与龙同居的缘故,所以灰色的龙墓中央生长出一片撑起天穹的苍天巨树。

这是精灵与龙的神国。

森林、高山、荒野、沙漠、海洋数种生态交织而成一副像是微缩地图的小世界,海陆空的魔兽不断徘徊于此,演绎着这个世界最为原始的模样。

我猜测这应该是世兽之国那位神明的神国,嘛,毕竟在它们那边的传说中神国便是如此。

而矮人与地精的神国,则分别是具有特色的火山群与洞穴群。

这些神国并不互相接壤,中间有着大片大片的缓冲带,想要跨越绝非是走过这肉眼可见的一点距离便可做到的。

我能看到是因为阶梯真的很长,很高,这所谓的下一层真的感觉像是另外一个世界。

“我感觉光是跟着祂想要走到最底下都要一俩个小时,我们就这么一直跟着走下去吗?很浪费时间的感觉诶……”

我认真的向着身旁的黑发小萝莉问道。

她很少会跟我交流,我要把握好这个机会才是呀!

“百年的时间你都在梦境里度过了,还会欠缺这些耐心吗?”

梦境有些不解,对于我口中的“浪费生命”一词。

“这是完全不同的俩个概念,前面的世界里因为一切过分的同质化,实际上百年多的时间在我眼里跟一年,一个月,一天几乎没什么差别!”

“既然死了就要保持好死去的感觉,但是现在你的行为就像是把我的棺材翘了,把我给复活了,那我可就要尊重一下活着的感觉……例如说,时间感!”

我尝试向梦境输出我的歪理,但对方不回,我好像听到背后有嘲笑我的声音,绝不是错觉吧?

我也不是没观察神明的着装,只是对方的一切都像是雾一般捉摸不透。

我看不清脸,因为看到脸的时候会有千万张脸不断闪烁,而着装则是会在各种我见过的,男性的而非女性的着装里不断变化。

样式,颜色,乃至于挂饰等等……

唯一能确定的,那就是身材确实是男性的样子吧!嗯,这一点能肯定,所以后面才有可爱的反差嘛!

梦境的姿态跟脚步都很沉稳,下梯子的一步一跳一开始虽然看着可爱,但是连续的一致反而就像是二游里加载动画蹦蹦跳跳的小人儿了。

反正没有我灵动。

虽然感觉不到累,但是……但是……好吧,重复的走楼梯确实会感觉心累,乃至于我的兴致缺缺让动作都变得慢跟随意了不少。

毕竟几百年没运动过了嘛,百岁宅女了哦。

“好想就这样滚下去啊……”我嘀咕道,可怜巴巴的看向梦境。

祂还是不理我,但是停下来等我跟上后还是说道:“到了。”

我以为的到了是到最底下,毕竟这是通常与默认的。

但是实际上,是眼前的空间被一双血淋淋的手撕裂,一对猩红的眼睛凝望着我们……不,是望向“神明”。

这对眼睛迷茫而哀伤,纵然是一片血一般的猩红,但是好像又不那么的疯狂,反而是有着心死一般的哀伤积压在背后的灵魂肩上。

金发红瞳,身高稍微比我高一些,算是少女类型的女孩。

她就是我前面历史片段中看到的少女,即便没有说话,我也能猜到她为了到达这里付出了多么沉重的代价。

经历了什么?光是从前面看到的片段就已经不用去想了,沉重而宏伟的理想,为之付诸的代价难以计量。

伊丝普拉·莱茵。

这是她的名字,我知道她与我一样都是男性变成的女性,但她追随的那位才是与我一样的穿越者。

而她是比我更为沉重的身份,赎罪者。

我曾用过救赎来形容过我的先生,在我穿越过来后,是他让我直面了我的内心,是他的行为与心意感动了我。

令我甘愿为他与子女谋得未来,而付出一切。

我是普通人,但是伊丝普拉她是恶人,她做过错的事,她应是对着那位男人有了爱意,但是却无法说出口。

我能理解,但是我不是她——对于她人的,我的理解也仅能是揣测。

金发女孩从混乱的缝隙中爬出,手中握着一杆银色的长枪,她因失力而半跪在了神明面前,我则挪了挪脚步。

我都死了,还是别让人家跪我了。

“你就是神明吗?我们的神明……那位永不消亡的人声之诗……”

伊丝普拉开口道,回答她的是神明中性而无波澜的男音:

“是我。”

“他曾跟我说,我要做的就是找到踏入梦境的方法,届时你便会出现在我们的面前。”

“可是……”伊丝普拉低了低头,语气低落“即便是与他付出了这么多的代价,也能让我来到这一层。”

“……”

神明没有回答,伊丝普拉将银白色的长枪放在地上——即便是身处半空中,但在对方来到的这一刻,其脚下就多了一层可以踏足的地面

“神明大人,您知道吗?我们抵达了深渊的尽头,为此我们付出了数个国家沉沦的代价。”

“他对我说‘我们需要亲眼抵达深渊最深处,才能确定那份猜想是否正确,为什么深渊这种外来的力量至今都没被驱逐殆尽’。”

“深渊的核心是一颗襁褓中的血肉婴孩,它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成熟与强大,时间越是往后,越是难以有人再靠近深渊核心,我们就是这个世界最后踏足深渊核心区域的生灵。”

“但可悲的是,即便当时我们已经带上整个大陆仅有的几件神器,即便我们已经站在了世界的顶点,却连那薄如蝉翼的血肉都无法割伤,甚至想要祈求您的力量却又无法感知到您的存在。”

“这是依靠我们‘凡人’无法解决的,而我们的‘神明’却又不在我们的身旁。”

“恨我吗?”神明开口道,语气没有波澜。

“不恨,因为他早就告诉过我,我们这个世界神明的存在是依靠我们的祈愿,您绝不会坐视着我们陷入险境。”

“我相信他的话,也相信您有着苦衷。”

我在一旁听着他们之间的对话,并结合着我的经历逐步拆解。

我与爱人都站在了这个世界的顶点,实力都在九阶巅峰,但是确实如伊丝普拉所言,我们都无法涉足深渊的核心。

即便有心想要靠近,但是穿越深渊区域数万里便是我与格雷的极限,更别谈面见,触及到所谓核心的。

在我与格雷的设想与讨论中,要么拥有着“神明”般的个体力量强行撕裂深渊的防线,要么需要大陆一半以上的国家联合起来,才能将一部分人送至深渊的核心区域。

但那没有意义,因为即便是我也不清楚深渊核心区域的情况,我就是神明能在人间落下的最大力量,想让这些不同国家与种族联合起来更是天方夜谭的事情。

正如伊丝普拉所说的。

在他们之后,再无人能踏足深渊的核心区域,甚至于没有人知道他们踏足过,记载也没有这联合远征的踪迹。

“我诞生之时,人类正面临着深渊的侵略,大陆遍布着灾难与绝望。”

“那时我还未完全升入梦境,于是竭尽我的力量为这个世界造就了神迹,阻隔了深渊的力量。”

“在最终之梦,我的力量只能以各种取巧的形式不时布落人间,我收集祈愿,以职业的形式让我的力量能落到人间。”

“对于温柔,善良,高洁灵魂的幻想,憧憬能带领着人们走出困境并前进的祈愿,【圣女】的职业应运而生。”

“对于勇气,力量,坚韧灵魂的幻想,憧憬着能击碎危难,于困境之中保护好弱小着的祈愿,【勇者】的职业应运而生。”

伊丝普拉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有些悲哀的呢喃着:“圣女吗……”

她的双手紧握,她的圣女……可是杀死了那位孩子才从对方身上得到的啊……

伊丝普拉的身上有着【圣女】的职业,却与神明之口的【圣女】是如此的相反。

伊丝普拉还有着疑惑,只是神明先告诉了她答案:

“能进入梦境的,只有梦境的碎片,我仅能将部分力量使得那些碎片向着我期望的样子演化……”

“所以,童话王国的神器‘话剧’,实际上应该是‘神之话剧’,对吗?”

我听到熟悉的词汇猛的抬头,心里想道:所以那么重要的东西,为什么会弄的沦落到深渊的领土上?

“它身上承载着我的一缕灵魂,若是我有朝一日死去……”

神明突然停顿,视线错开伊丝普拉片刻,但这个空间只有着“祂与她”,祂又能看到谁呢?

“它则能续写神话,让我重新回归梦境。”

“神明也会死去吗?”伊丝普拉说道,而非问道。

“这正是你来此,我来此的原因。”

神明弯下腰,像是邀请一般向着伊丝普拉伸出手。

“若有一柄枪,刺穿了我的心脏。”

“若我有着怨恨,有着不甘,将会汇聚在这柄长枪之上。”

“它能刺穿深渊的一切,因为其上流淌着我的血液,我诞生于人类面对深渊的恐惧与绝望中。”

“我怨恨着深渊,我不甘于深渊能在这片土地弥留,永远伤害着这片土地的生灵。”

伊丝普拉拾起长枪,仰头看向这位以长辈口吻诉说话语的神明。

她终于的露出了一抹笑容,半哭半笑。

“后人不会再经历像我们这样的绝望了,对吗?”

“拼尽全力抵达尽头,却无法叩开门扉,一切为之抵达到此付出的心血付诸东流。”伊丝普拉问道。

“不会了,从今日起,世间将拥有一柄能彻底伤害,杀死深渊的武器。”

神明回答道。

银白色的长枪刺穿了神明的心脏,毫无反抗的神明温柔的闭上了眼睛。

祂的血液将长枪染的血红,身躯也逐渐僵硬,伊丝普拉抽出长枪,弑神的举动没有令她感觉到一点的兴奋。

无穷的悲哀笼罩了她,哭泣的冲动淹没了她的理智。

于爱人的,伙伴的,神明的。

她的双手想要将长枪握碎,却只能让其枪尖不止颤抖,沉默良久才发出道别的声音:

“谢谢你……”

“我们的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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