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瑞雪例行公事般询问了几句刘煜的家庭情况后，便再无交流。

她那张精致绝伦的脸庞依旧冰冷，只要她不开口，车厢里的空气就凝滞得令人窒息。

刘煜这个资深社恐，自然更不会主动去碰那无形的冰壁，自讨没趣。

晚上七点半，车子滑入北星城最大购物广场的地下车库。

车刚停稳，白瑞雪便动作娴熟地从储物格里摸出一个口罩，利落地戴上，将那张脸唯一露出的、线条优美的下巴也严严实实地遮了起来，只留下一双清冷疏离的眸子。

刘煜下意识地多看了一眼，心里倒是没觉得奇怪。

他迅速代入自己：大概……是怕遇到熟人吧？毕竟寒暄客套对有些人来说，是比酷刑还难熬的负担。

他自己出门就最怕这个，每次远远瞥见熟人的影子，脚下就像灌了铅，眼神更是无处安放，恨不得当场化身盲人，好名正言顺地避开一切视线交汇。

至于白瑞雪，应该不是社恐。

刘煜心里默默分析：就凭她这颜值和身材，哪怕顶着座冰山，也少不了狂蜂浪蝶往上扑。

偏偏她的性取向……嗯，是喜欢同性。

那些前赴后继的异性搭讪，对她而言，恐怕是种不亚于社恐的酷刑。

口罩，大概就是她的“隐形斗篷”。

“电梯在那边。”白瑞雪的声音没什么起伏，打断了刘煜的思绪，“先去一楼看看。”

她率先迈开步子，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车库里显得格外清晰。

刘煜早已习惯她这种不冷不热的态度，沉默地跟上。

踏入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商场一楼，社恐雷达瞬间报警。

刘煜只觉得头皮发麻，只想速战速决，赶紧逃离这令人窒息的中心。

刚走出电梯通道没多远，眼前就是一连排金碧辉煌的品牌黄金首饰店。

妆容精致的销售员们站在门口，脸上挂着训练有素的热情笑容，声音甜美地向过往行人递送传单。

走到第一家店门口，白瑞雪顺手接过一张传单，目光扫过上面的品牌Logo，似乎觉得有些耳熟。

她脚步一顿，几乎没有半分犹豫，抬脚就径直走了进去。

刘煜：“……？”

他还没反应过来，那道高挑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明亮的玻璃门后。

他心里咯噔一下：金店？！这东西动辄成千上万！他本想着去见那个所谓的妈，随便买点水果保健品意思意思就行。

肖丽萍？她配得上这么贵重的礼物吗？刘煜心里一阵抵触。

何况这钱……以后还得想办法还白瑞雪。

可事已至此，他只能硬着头皮跟进去。

一进门，销售员小姐姐热情似火的声音立刻将他包围，笑容甜得能挤出蜜来。

更让他坐立难安的是，转眼间就有店员端来了温水和舒适的软凳，服务周到得让他如芒在背。

他局促地站在白瑞雪身边，浑身不自在，想开口说“要不换一家看看？或者其实不用买这么贵……”

可看着店员们殷切的目光，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能寄希望于身边这位老婆大人能突然回头是岸。

白瑞雪显然没有这个打算。

她正全神贯注地扫视着玻璃柜台里的饰品。

她心里想的是，初次见婆婆，送黄金首饰应该体面又不出错。

选个婆婆喜欢的，给她的丈夫刘煜长长脸。

这大概，就是一个体贴妻子该做的分内事吧？

至于这些首饰本身？

白瑞雪内心毫无波澜。

在她看来，这是属于特定年龄层的审美符号，与她的世界相隔甚远。

她只是依据常识和逻辑，在执行一项必要的任务。

白瑞雪心中自有衡量。

在她看来，讨长辈欢心的逻辑很简单。

款式花样都是浮云，关键在于分量够足。

黄金的克重，就是最直观的诚意。

于是，在刘煜内心疯狂拉响警报、眼神写满抗拒的注视下，他的老婆大人没在店里多转悠，径直就被销售员引到了黄金手镯的柜台前。

刘煜像个局外人一样杵在旁边，目光扫过玻璃柜里那些镯子。

视线落在最细的一款上，标签上的数字还是让他眼皮一跳：6000+。

算了，买个最便宜的也行……他自我安慰地想着，至少肖丽萍拿到手，心情能好点，少拿我爸撒气。就当是给我爸买个清静……

白瑞雪对着琳琅满目的镯子犯了难。

她对婆婆的审美喜好毫无头绪。

犹豫片刻，她习惯性地转向刘煜寻求参考。

“刘煜你觉得哪一款比较适合你妈妈？”

刘煜几乎没有任何思考，手指指向价格最低的：“这个。”

语气斩钉截铁，“我妈喜欢极简风格，就一个素圈，特别适合她。”

白瑞雪：“……”

她那双清冷的眸子定定地看了刘煜两秒。

日常迷糊于刘煜跳跃思路的她，这次倒是很快反应过来。

这家伙，八成是心疼钱，故意挑最便宜的指给她看。

“这个太细了，日常佩戴容易变形。”白瑞雪直接否定了刘煜的选择。

她决定不再咨询刘煜，目光重新投向柜台。

“这几款，麻烦拿给我看看。”她对销售员说道。

她的算盘打得很精明，送太便宜显得寒酸没诚意，但考虑到刘煜家的经济状况，送太贵又显得不食人间烟火、不会过日子。

2-3万这个价位，刚刚好。

既能体现她这个儿媳妇对婆婆的敬重，又不至于让公婆觉得她花钱如流水，留下负面印象。

“好的好的！马上给您二位拿出来！”销售员小姐姐笑容更盛，“先生您真是好福气呀！太太这么有孝心，给婆婆挑礼物都这么用心细致！”

这句奉承，正中白瑞雪下怀。

看，连外人都觉得我这个妻子当得无可挑剔。

这证明她的角色扮演非常成功。

她下意识地侧过头，看向身边的刘煜，仿佛在无声地傲娇发问：“听到了吗？难道你不觉得？”

此时的刘煜，内心正经历着剧烈的风暴：几万块！买给肖丽萍？！

他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才能在不拂白瑞雪好意的前提下，赶紧把人从这里拖走。

忽然察觉到白瑞雪投来的视线，那眼神明明白白写着“快认同销售的话”。

“啊…对。”刘煜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挤出两个字，声音干巴巴的。

他喉咙滚动了一下，正想鼓起勇气补充一句“其实真不用买这么贵的……”，却见得到了他的妻子已经满意地转回头去，拿起销售递过来的镯子，开始无比认真地掂量、比较起来。

刘煜：“……”

他看着白瑞雪那副煞有介事挑选的样子，忽然觉得说什么都是徒劳。

算了…… 他在心底长叹一声，配合她演到底吧。

买个贵点的给肖丽萍，至少那女人看在金镯子的份上，表面功夫会做好点，不至于太为难白瑞雪，让她少受点气。

这算是他唯一能为这位假老婆做的了。

至于钱……

不管六千还是三万，这笔钱，他日后必须还给她。

或者……等以后需要给白瑞雪父母挑选见面礼的时候，选个同等价位甚至更高的礼物还回去。

应该要更贵些……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在白瑞雪身上。

虽然她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辛苦的上班族，但刘煜心底那个模糊的认知越来越清晰。

能把这种仿佛刻在骨子里的气质养出来，她出身的家庭，恐怕远非普通二字可以形容。

这个认知在刘煜心底漾开圈圈涟漪。

她的家境，原本肯定不差，甚至……远超我们家。

一股无形的压力悄然攀上肩头。

他暗自攥紧了拳，只希望到真正去见白瑞雪父母的那一天，他的小说收入已经足够丰厚、足够体面。

无论如何，绝不能出现给老丈人、丈母娘买见面礼，还要靠老婆掏钱的窘境！

那太不像话了。

这是他身为一个男人，或者说，作为一个名义丈夫必须守住的自尊线。

就在这时，白瑞雪略带犹豫的声音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刘煜，这两个你来选一下。”

听到老婆求助，刘煜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凑近。

他下意识地忽略掉那两款都远超他心理价位的标签，目光精准地锁定了其中相对便宜的那一款，手指毫不犹豫地点上去。

“就这个！”

“你看，雕了这么多花，多热闹！我妈肯定喜欢这种……呃，‘喜庆’的！”

话音未落，一股清冽而独特的淡香毫无预兆地钻入他的鼻腔。

是白瑞雪身上传来的味道。

他这才惊觉，自己刚才凑得太近了！

近到能清晰地看到她卷翘睫毛的弧度，近到能感受到她身上微弱的体温……

糟了！

他脑中警铃大作，她要是突然转头……

仿佛是命运的恶作剧，就在这个念头闪过的瞬间，白瑞雪果然微微侧过了头。

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困惑响起：“你不是说……妈喜欢简单的？”

千钧一发！

刘煜的社恐本能和身体反应速度在这一刻达到了巅峰！

在白瑞雪的脸庞完全转过来、鼻尖几乎要擦过他脸颊的前零点零一秒，他一个战术后仰！

硬生生拉开了两人之间至少二十公分的安全距离！

白瑞雪的话音戛然而止。

她看着刘煜那近乎弹开的动作，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才两人距离有多近，以及……他避开了什么。

紧接着，一种极其陌生的感觉，毫无征兆地攫住了她。

那不是愤怒，也不是尴尬，更不是她惯常的冰冷或疏离。

那是一种……奇怪感觉。

像是失落？

她愣愣地看着眼前对她避之不及的男人，清冷的眼眸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困惑和难受。

这到底是什么感觉？

她从未体验过，也完全无法理解。但这陌生的情绪，却真实地让她感到一丝……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