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冰门户的触感冰凉而略带吸附力,如同穿过一层湿冷的薄纱。

没有预想中的冰晶殿堂或幽深回廊。

他们仿佛直接站在了井底那块被放大了数倍的玄冰板之上。

脚下是冰冷、坚硬、光滑如镜的玄冰,表面依旧流淌着那些幽蓝色的、如同活体脉络般的微光纹路,只是范围仅限于他们立足的这块区域,直径不过三四米。

四周并非冰壁,而是浓得化不开的、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黑暗,将这块小小的玄冰平台包裹其中,形成一片悬浮于虚无之上的孤岛。

绝对的寂静笼罩着这里,连呼吸声都显得格外清晰。

平台的中央,便是那座一人多高的玄冰棺椁。

它如同从脚下的玄冰板中自然生长而出,材质相同,晶莹剔透,却又比脚下的冰层更加致密、内敛,仿佛凝聚了千年不化的寒意。

棺椁内部并非完全透明,弥漫着一层薄薄的、凝固的乳白色寒雾,如同冬日清晨的冰霜。

透过这层寒雾,能清晰地看到一个身着墨蓝色古典女仆长裙的身影,正笔直地站立在棺椁中央。

她的姿态端正得无可挑剔,双手交叠于身前,头微微低垂,仿佛只是在进行一场永恒的静默侍立。

她的面容被棺椁内更浓郁的寒雾所笼罩,只能看到一个模糊而秀美的轮廓,以及一头梳理得一丝不苟、盘在脑后的银色长发。

一根发簪斜插在发髻间,簪尾那颗小小的冰裂琉璃珠在幽蓝微光下,内部仿佛有星尘在缓慢旋转。

一股绝对的静止与凝固感,以这座棺椁为核心弥漫开来。时间在这里仿佛失去了流速,只剩下永恒的冰封与等待。

“冻得像个标本。”朱青煊走到棺椁前。

指尖无意识地搓了搓,一丝微弱的火星刚冒出就被周围冰冷的空气无情掐灭。这里的寒意似乎能压制她体内的龙炎。

“这就是那把‘钥匙’要开的‘锁’?看起来可不像是时之匙线索的样子。”

云书简没有回答。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被棺椁吸引。胸口的怀表正传来一阵阵清晰而急促的共鸣震颤,仿佛一颗被冰封的心脏正在棺椁内苏醒。

他感觉眼前的棺椁似乎再发生某些变化。

棺椁表面的玄冰,如同被春日暖阳亲吻的薄霜,开始无声地、极其缓慢地消融、褪去。

消融的过程并非碎裂,而是像丝绸在风中轻柔地剥离,又像古老的壁画颜料在时光中自然风化剥落。

剥落的冰晶并未坠地,而是在空中悬浮、旋转,发出几乎微不可闻的、如同细雪落地的“沙沙”声,最终化作点点幽蓝的星尘,融入了八卦怀表。

随着冰层的消褪,内部的身影逐渐清晰。

首先露出的是一身剪裁合体、样式古典的墨蓝色女仆长裙,裙摆垂至脚踝,面料在幽蓝的环境光下泛着沉静如深海的光泽。裙外罩着一条洁白的及膝围裙,边缘镶着精致的蕾丝,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她的双手交叠于身前,带着黑色蕾丝手套,姿态恭谨而端庄。

冰层继续向上褪去,露出了她的面容。

那是一张年轻而清秀的脸庞,肤色是冷调的象牙白,却并非病态,反而透着一股玉石般的温润光泽。

五官精致,鼻梁挺直,唇色是淡淡的、如同干枯玫瑰的粉。她的双眼紧闭,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

她看起来就像一个沉睡在时光琥珀中的、最标准的维多利亚时代女仆,完美得近乎虚幻。

冰层继续褪去,终于露出了她整个面庞。

就在冰层完全褪尽的瞬间,她那紧闭的眼睫,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如同沉睡千年的蝴蝶,第一次尝试扇动翅膀。

紧接着,她的眼睑缓缓、缓缓地掀开。

没有熔金的竖瞳,没有锐利的审视。

那是一双黑色的、带着明显恍惚与迷茫的眼睛。

瞳孔在幽蓝的微光下显得有些涣散,仿佛刚从一场极其漫长、深沉的梦境中挣扎醒来,视线没有焦点,只是茫然地对着前方虚空。

她似乎花了很大的力气,才让涣散的视线慢慢聚焦,最终落在了近在咫尺的云书简身上。

与此同时,云书简胸口的怀表发出一声轻微的、如同叹息般的嗡鸣。

表盖“嗒”地一声自行弹开,表盘上的指针以一种极其缓慢、近乎停滞的速度,微微颤动着,仿佛在呼应着某种刚刚苏醒的、极其微弱的心跳。

一股无形的、冰冷而沉寂的气息,如同沉睡冰川深处的一缕微风,从女仆身上悄然弥漫开来。

这股气息并不浩瀚,也不带压迫感,反而带着一种时间冻结太久后的疏离与空洞,仿佛她本身也成了这凝固时空的一部分。

她微微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喉咙里只发出一声极其干涩、沙哑的、如同砂纸摩擦的气音。

她似乎被自己的声音惊到,眼中闪过一丝困惑,随即又归于茫然。

平台上,时间仿佛依然在缓慢流淌,又仿佛从未真正流动过。

只剩下一个刚刚解冻、眼神恍惚的女仆,一个沉默的少年,和一个皱着眉、带着审视目光的龙娘,在这片被黑暗包裹的孤岛玄冰上,无声相对。

朱青煊一直皱着眉,紧盯着女仆的一举一动。

她原本紧绷的身体略微放松了些,但眼中的警惕并未消退。

看到女仆这副懵懂恍惚的样子,她嘴角撇了撇,似乎想说什么刻薄的话,但最终还是只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

平台上陷入一种奇异的僵持。

云书简看着眼前这个眼神空洞、仿佛失魂般的女仆,又低头看了看怀中微微震颤的怀表。

怀表的共鸣感如此清晰,仿佛一根无形的线,将他与棺椁中苏醒的存在紧紧相连。他尝试着,用尽可能平缓的声音开口,打破了这片令人窒息的寂静:

“你…还好吗?”

他的声音似乎惊扰了她。女仆的身体极其轻微地瑟缩了一下,眼眸再次聚焦到云书简脸上。

这一次,她的目光似乎清晰了一些,不再是完全的茫然,而是带着一种努力想要理解、却又力不从心的困惑。

她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云书简的脸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专注。

她缓缓抬起戴着黑色蕾丝手套的手,动作僵硬而迟缓,仿佛每一个关节都生了锈。

她的指尖微微颤抖着,指向云书简胸口的怀表,又指向自己心口的位置。

“……约定……”她又挤出一个词,声音沙哑

“约定?”云书简心头一震,立刻追问,“什么约定?和谁的约定?”

女仆却像是耗尽了力气,缓缓摇了摇头,眼神再次变得有些涣散。她似乎无法表达更多,只是用那只抬起的手,轻轻按在了自己的心口,仿佛那里藏着无法言说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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