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冬会将泥土冻得坚硬如石,极大地增加了挖掘防御工事的难度。即便偶尔有几天气温回暖,融化的雪水也会将大地变为泥潭,既会破坏堑壕,也会令人寸步难行。
无论是防守方还是进攻方的士兵,都不情愿在寒冬中驻守前线,但他们又别无选择。
12月24日,帝国的战壕中死气沉沉,每个人都冷着脸,不知是因为心情不好还是天太冷。
此刻,一小部分士兵回想起了克劳茨上将曾说过的话:
“......如果一切顺利,战争将在五个月内结束,你们就可以回家过众灵节了。”
而现在是12月24日夜,离12月25号的众灵节还有5个小时。
显然,此刻大多数士兵都对克劳茨的承诺不抱希望,他们将在冰冷的堑壕中度过众灵节。
“没有众灵节大餐,没有家人在身边,没有缠着灯带的众灵树,唯一不限量供应的是敌人的子弹......这真是我过得最好的一个众灵节了!”
一个十字鹰士兵把水壶砸在地上,乒铃乓啷的声音在死寂的战壕中格外刺耳,引来一众不悦的视线。
就气氛格外紧张时,另一个大叔模样的士兵跑了过来,气都没喘匀,他就急匆匆问道:
“你们见过一个瘦瘦的士兵吗?他叫弗朗茨,我找不到他了。”
这位找人的士兵自然是穆勒大叔,他和弗朗茨被送回了前线,所幸王国与帝国都采取了蹲坑战术,他和弗朗茨得以幸运地活到现在。
但就在今天下午,穆勒突然发现弗朗茨不见了,这可急坏了他。
某个被打扰的士兵虽然不是很高兴,但看穆勒一脸着急,还是耐着性子回答:“我见过,他往山头那边去了,除非是遇上野兽,不然出不了什么事。”
穆勒朝着士兵指的地方看去,夜幕下的,被松树林包裹的山包漆黑一片,只能勉强看清轮廓。
他刚想前去寻找,却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从山那边走来,那身影似乎是拖着什么,走的很慢,还伴随着什么东西摩擦地面的沙沙声。
待到那身影靠近,穆勒才终于看清,来人就是失踪的弗朗茨。
如果只是弗朗茨去而复返,那倒还没什么,但让穆勒与众士兵傻眼的,是弗朗茨拖着的东西。
那是一棵小松树。
只见弗朗茨用力将小松树立起,扶着树干,对穆勒与士兵们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
“众灵节快乐!”
穆勒愣住了,他原本还想斥责弗朗茨擅自离开,但看着弗朗茨瘦削但开朗的笑脸,呵斥的话语到了嘴边却都变成了一句简短的祝福:
“众灵节快乐,弗朗茨。”
刚刚摔水壶的士兵出神地望着小松树,随后笑出声来:
“好吧,我收回刚刚的话,至少我们有众灵树了,虽然没有缠着灯带,顶上也没有星星。”
众人齐心协力,将小松树搬到了战壕中,有人把一些随身物品挂在树枝上,仿佛它们是糖果与礼物,有人点燃了蜡烛,仿佛自己置身于温暖的壁炉边,有人牵起身边战友的手,仿佛他们就是远方的家人。
这棵松树似乎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唤醒了士兵深处的某些东西,点燃了死气沉沉的战壕。
不知是谁开的头,又或者说谁开头并不重要,悠扬的圣歌开始在帝国的阵地中响起。
在堑壕战中,双方阵地间的距离往往只有几百米乃至几十米,士兵们的歌声穿透寂静的夜晚,飘荡到王国的战壕中。
“他们在唱歌?这旋律......好像是《平安夜》?”
王国士兵威廉悄悄从战壕中探出头,用望远镜观察对面,也就是帝国狙击手最近都在消极作战,加上现在是夜晚,他才敢这么做。
“见鬼,他们哪里来的众灵树?”
在蜡烛的照耀下,威廉看见了小松树的顶端,那上面好像还挂着各种糖果,小礼物。
“大晚上战壕里点蜡烛,不要命了?”
说着,威廉就去摸枪,但当指尖触碰到冰冷的枪管时,他却缩回了手:
“都一样,都是没法回家过圣诞节的人。”如此嘀咕了一声,他缩回了战壕,告诉身边的战友们,帝国士兵在过众灵节。
王国战壕平时的气氛本就比帝国稍微活跃一些,此话一出,士兵们纷纷讨论起来:
“可惜,我们就没有树......”
“没有树,可以也唱歌嘛。”
“是啊,总不能只让对面过众灵节,我们也得弄出一点动静来。”
不到一分钟,三岛语的《平安夜》圣歌也开始在王国阵地中回荡,而不远处的帝国阵地,十字鹰士兵越唱越觉得不对劲。
他们停下歌声,竖起耳朵,毫不费力地听到了王国方向的歌声。
“是三岛人!他们在用歌声回应我们!”弗朗茨兴奋地晃着穆勒的肩膀,愈发觉得去找小松树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一个帝国老兵笑了笑,觉得弗朗茨终究是新兵,没见识过战争的残酷:“激动啥,我看不一定是在回应我们,也许他们就是想唱歌了呢?”
“试探一下不就知道了。”弗朗茨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趁身边人还没反应过来,探出战壕,扯起嗓子朝王国阵地那边大吼:
“众灵节快乐!威廉!”
威廉是三岛人中很常见的名字,弗朗茨相信对面的阵地里一定会有叫这个名字的。
王国那边的歌声一下子停止了,弗朗茨屏息凝神地等待着。
一声不标准的帝国语从远方传来:
“众灵节快乐!弗里茨!”
弗里茨是十字鹰士兵代称。
虽然叫的不是自己的本名,但大差不差,弗朗茨仍然很开心:“看吧,他们就是在回应我们!”
说罢,他又朝王国那边喊道:
“威廉,来看看众灵树怎么样?”
穆勒与周围的士兵都笑着摇摇头,放弃了阻止这个年轻小伙的想法,任由他折腾。
而令他们没想到的是,王国再次回应了弗朗茨的呼喊:
“我怕会被打死,算了吧。”
弗朗茨热情不减,继续喊:“那我们一起出发,在中间碰面,如何?”
这一次,王国那边陷入了沉默,没有人在回答他。
战场再次变得寂静,没有歌声,没有说话声,也许这才是战场本该有的样子。
弗朗茨焦急地等待,却迟迟等不到回。
他回头看了一眼众灵树,感觉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勇气。
丢下枪,他直接翻出战壕,周围的帝国士兵一阵惊呼,想把他拉回来,却晚了一步。
弗朗茨已经离开战壕有一段距离,穆勒与其他士兵都不敢出去,只能趴在战壕边缘,担忧地注视着他远去的背影。
弗朗茨高举双手,朝着双方阵地中点走去,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今夜如此大胆,但他隐隐有一种感觉,自己不会死在敌人的枪口下。
前方的王国战壕中人影窜动,最后。一个人从中爬出。
穆勒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但他看到,那个王国士兵就像弗朗茨一样,高举着双手,身上没有武器,小心翼翼地朝中心点走来。
他还看到,不远处的王国阵地中,也有几个人头在晃动,像自己一样紧张地盯着走出战壕的两人。
80米的距离漫长而又短暂,但两名士兵终究是跨越了这段距离,走到了彼此的面前。
“威廉?”弗朗茨伸出手。
威廉点点头,伸手握住了弗朗茨。
震耳欲聋欢呼声从双方战壕爆发,就好像他们共同赢得了一场伟大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