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挣点零花钱。”麻辣茄子朝锅包肉摆出笑脸,“你挣到钱了吗?”

麻辣茄子觉得,既然要好好对待锅包肉,就要装出喜欢锅包肉的样子。麻辣茄子有很高的演员天赋,她装出来的对锅包肉的喜欢,别说别人,就连她自己,有时候在潜意识里都以为是真的。

有一天,我会不会入戏太深,真的认为自己喜欢锅包肉?——麻辣茄子每次这么想,都感到深深的悲哀:和喜欢的男人在一起,担心,喜欢的男人招蜂引蝶,使我染上绝症,万一我染上绝症,我的父母会多么痛苦;和不喜欢的男人在一起,即便他对我很好,

我也感到痛苦、迷茫、悲哀——怎么选都是错,

怎么选都不对!

人生就是这样,一次次左右为难,一次次艰难抉择,一次次痛苦迷茫。

锅包肉看着那张无可挑剔的笑脸,内心平静得像一潭死水。真相探测器冰冷的结论早已烙印在他脑海:“她是因为怕被喜欢的男人染上绝症,才做你的女友的,她对你好,是为了赎罪。”

知道又如何?他压根不在乎这“爱”的真伪。他的目标清晰得像实验室的坐标轴——麻辣茄子对他好,经常和他探讨物理和化学!这才是他灵魂渴望的盛宴。至于她表演出来的“喜欢”?不过是盛宴旁可有可无的背景音乐,音量大小,他根本不在意。

“哈,别提了!”锅包肉嗤笑一声,坦荡得近乎嚣张地复述着豆渣的审判,“刚躺下就被那破玩意儿指着鼻子骂‘下贱’,说老子光馋没真爱!”他毫不在意地耸耸肩,眼神勇敢的欣赏麻辣茄子的美丽,“这破机器,比教导主任还事儿多。”

麻辣茄子心中微微一紧,但脸上嗔怪的表情却更生动了:“它懂什么呀!机器哪能理解人心…的深度和变化?”她巧妙地将“表演”替换为“变化”,轻盈地走向旁边空着的爱垫,动作优雅地躺下,像一只栖息的蝶。“看我的,让它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情实感’!”

她朝锅包肉投去一个充满“爱意”与“信心”的媚眼,然后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

表演模式,启动!她开始在意识的舞台上构建“爱”的图景:锅包肉在和她探讨物理和化学时的持久激烈,锅包肉对她的关心照顾,甚至是他不顾后果吞下河豚时那股子混不吝的劲头(虽然麻辣茄子劝阻了)…她将那份源于责任和“安全需求”的关怀,

对他物理能力和化学能力的欣赏(这点真实但无关爱情),以及希望他保持健康以便持续进行持久激烈的物理讨论和化学讨论的功利心,都无限放大、提纯、强行注入“爱”的染色剂,试图驱动冰冷的机器。

“没爱,没爱------”豆渣的平稳地响起,带着例行公事的冷漠,

冰冷的宣判在屏幕上闪烁,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麻辣茄子的心脏。她猛地睁开眼,脸色瞬间褪尽血色,身体控制不住地轻颤,那精心构筑的完美面具第一次在外部力量下崩裂,露出底下真实的恐慌和难堪——她的戏,被当众拆穿了!

冰镇冷面倒吸一口凉气,紧张地看向锅包肉,拳头都攥紧了,生怕兄弟暴怒。

然而,锅包肉的反应让空气都凝固了。

他只是懒洋洋地“啧”了一声,脸上连一丝涟漪都没有,仿佛屏幕上滚动的是无关紧要的天气信息。“别听破机器胡说八道,麻辣茄子最爱我了!”他甚至打了个哈欠,眼神掠过狼狈的麻辣茄子,没有愤怒,没有伤心,只有一种“实验结果不出所料”的了然,

以及…一丝被打扰的不耐烦。他踱步过去,像敲打一件不太灵敏的仪器般拍了拍爱垫的边缘。“行了行了,知道你是笨蛋。”他转向脸色惨白、眼神闪烁躲避的麻辣茄子,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晚餐,“别理它。继续,也许它会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他顿了顿,

那双被红色闪电淬炼过的、无所顾忌的眼眸里,瞬间点燃了麻辣茄子更熟悉的、近乎贪婪的热爱物理和化学的火焰。

麻辣茄子彻底僵住了。预想中的狂风暴雨、质问、决裂…什么都没有。难道锅包肉真的认为豆渣在胡说八道?

巨大的荒谬感如同海啸般淹没了恐慌和羞耻。麻辣茄子看着锅包肉那纯粹到近乎冷酷的热爱物理和化学的眼神,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和另一种扭曲的“轻松”攫住了她。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和锅包肉灼热的眼神中,一个微弱却清晰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亮的火柴,猛地照亮了麻辣茄子混乱的脑海。

爱?豆渣要的是“爱”的能量…可谁说“爱”,只能是男女之情?那机器…它懂什么是真正的“爱”吗?

一个大胆的、近乎叛逆的想法在她心中破土而出。既然对锅包肉无法产生豆渣认可的那种“爱”,那…想想别的呢?那些真正在她心底扎根、无需任何表演、纯粹而温暖的情感…

她几乎是赌气般地,猛地再次闭上了眼睛!这一次,她没有再去构建任何关于锅包肉的虚假图景。她屏蔽了身边那个热爱物理化学的“男友”,屏蔽了冰镇冷面惊愕的眼神,屏蔽了豆渣冰冷的屏幕。

她让自己的意识沉入记忆最温暖的河床。

她想起了家。

那个总是弥漫着淡淡油烟和旧书气息的老房子。

画面清晰起来:母亲系着那条洗得发白、印着小黄花的围裙,在厨房的灶台前忙碌。锅里炖着她最爱的土豆炖牛肉,浓郁的香气弥漫了整个小小的空间。母亲转过头,眼角有细密的皱纹,但笑容像冬日的暖阳,声音温软:“茄子回来啦?饿了吧?快去洗手,马上开饭。

今天有你爸特意绕路去城东老铺子买的酱牛肉,说是奖励你化学竞赛拿了第一呢。”

一股暖流,毫无预兆地、汹涌地从心底最深处奔涌而出,瞬间冲垮了所有冰冷的壁垒。那是一种无需思考、无需表演、根植于血脉骨髓的本能情感。安全,温暖,无条件地被接纳…

画面切换:父亲戴着老花镜,坐在窗边的旧藤椅上,就着午后的阳光,小心翼翼地翻阅着一本厚重的、书页泛黄的《无机化学》。那是他大学时的教材。听到她开门的声音,父亲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带着笑意,拍拍身边的座位:“闺女,快来看!

爸找到当年老师讲‘晶体场理论’时我做的笔记了,这图画的,啧啧,比你现在课本上的还清楚!你那个配位化合物稳定性的问题,说不定能从这里找到点灵感…” 他的掌心宽厚而温暖,带着常年握笔留下的薄茧。

思念、依赖、孺慕…这些复杂而纯粹的情感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沛然莫御的能量洪流。麻辣茄子甚至没有刻意去“想”要发电,她只是沉浸在那久违的、真实的温暖港湾里。

爱电机的嗡鸣声陡然发生了变化!不再是之前那种平稳单调的频率,而是像被注入了生命,发出一种低沉、悦耳、充满韵律感的共鸣!

“嗡——!”

豆渣的电子屏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柔和而璀璨的金色光芒!不再是之前检测爱情时那种刺目的粉红或混乱的杂色,而是纯粹的、温暖的、如同初升朝阳般的金色!

“发电成功,正在结算…用户麻辣茄子,本次发电获得:58元!”

豆渣那冰冷的,此刻竟然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赞叹?或者说,是一种识别到高纯度能量源的程序化愉悦?屏幕上,一串串金色的数字欢快地跳跃着,最终定格在“58.00”。

成功了!真的成功了!

麻辣茄子猛地睁开眼,泪水毫无征兆地决堤而出!但这次,不是恐慌,不是羞耻,而是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解脱和…心酸。原来,她的“爱”并非贫瘠,只是放错了地方!原来,不需要扭曲自己去表演,真实的感情就能被认可,就能产生价值!那58块钱,

像一枚滚烫的勋章,烙在她心上。

锅包肉愣住了。他第一次在麻辣茄子脸上看到如此复杂、如此真实、如此…不关乎他的表情。那泪水里的东西,他看不懂。那金色的光芒,也让他感到一丝陌生。

冰镇冷面则直接跳了起来,眼睛瞪得像铜铃:“卧槽!茄子姐!牛逼啊!亲情发电?58块?!这比我想爸妈时发的还多!”他兴奋地手舞足蹈,“我就说嘛!这机器肯定认亲!”

麻辣茄子用手背胡乱擦着眼泪,看着账户里多出的58元,又看看屏幕上那行“亲情之爱”的金色大字,破涕为笑。那笑容,不再精致,不再完美,带着泪痕,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和真实。“嗯…就…突然想家了。”她低声说,声音还有些哽咽,但眼神清亮了许多。

冰镇冷面被麻辣茄子的成功彻底点燃了热情。“茄子姐开了个好头!看我的!”他摩拳擦掌,一个箭步冲向另一个爱垫,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躺了下去,闭上眼睛。

冰镇冷面的“表演”就简单直接多了。他不需要构建复杂的图景。家,对他来说,就是具体的味道和声音。

他想起母亲身上永远带着的、淡淡的消毒水味(她是护士),和厨房里飘出的、独属于家的饭菜香交织在一起。想起她下班后疲惫却依然温柔的唠叨:“面面,作业写完了没?冰箱里有切好的水果…”

他想起父亲那双粗糙有力、布满老茧的大手(他是汽修工),拍在他肩膀上的分量,还有父亲那带着机油味却无比踏实的拥抱:“小子,在学校别怂,谁欺负你告诉爸!”

他更想起那个扎着羊角辫、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的妹妹。想起她把自己舍不得吃的棒棒糖偷偷塞进他书包,想起她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地说:“哥哥最厉害!我长大了要赚好多钱给哥哥买大房子!”

温暖、责任、保护欲、还有一点点被依赖的骄傲…这些情感如同涓涓细流,自然而然地汇聚。冰镇冷面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憨厚的、带着傻气的笑容。

爱电机再次嗡鸣起来,金色的光芒重新亮起,虽然强度略逊于麻辣茄子,但依旧稳定而温暖。

“发电成功!正在结算…用户冰镇冷面,本次发电获得:32元!”

“耶!32块!”冰镇冷面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兴奋地挥舞着拳头,“够给我妹买个新发卡了!她念叨好久了!”他脸上洋溢着纯粹的、毫无阴霾的快乐,那是源于付出和爱的满足。

锅包肉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看着麻辣茄子擦干眼泪后,对着账户余额露出的那种复杂却真实的浅笑;看着冰镇冷面因为32块钱和能给妹妹买礼物而兴奋得像个孩子。爱电机柔和的金色光芒映照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

他通过真相探测器,早就知道麻辣茄子的一切表演。他不在乎,因为他得到了麻辣茄子的实实在在的好。他以为自己早已“不计后果”,无坚不摧。

但此刻,看着那两团温暖的金色光芒,看着朋友和“女友”脸上那种源于真实情感的、简单的快乐和满足…一种陌生的、冰冷的、空落落的感觉,像初冬的雾气,悄无声息地弥漫上他“不计后果”的心头。

他不在乎麻辣茄子的表演,但他发现自己…竟然有点在乎这种金色的光芒?或者说,是在乎那光芒背后,他所没有的东西?

冰镇冷面跳下爱垫,拍着锅包肉的肩膀,咧着嘴笑:“肉哥!看见没?亲情发电!稳得很!你也试试呗?想想你爸妈?那感觉,倍儿棒!”他语气里满是分享喜悦的热切。

锅包肉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父母?那两张在车祸中变得模糊而苍白的面孔?

想父母?他能想什么?想那场该死的车祸?想保险公司冰冷的理赔单?想空荡荡的房子里只剩下自己?想那些邻居怜悯的目光?还是想…他内心深处那个连自己都不敢触碰的念头——为什么偏偏是他们?

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滞涩感堵在他的胸口。别说驱动爱电机发出那种温暖的金色光芒,他连“想”这个动作本身,都感到一种生理性的抗拒和…钝痛。

麻辣茄子也看向他,眼神里带着一丝刚刚经历过“真实”洗礼后的复杂探究。她没有说话,但锅包肉能读懂那眼神——连她这个“演员”都能找到真实的“爱”来发电,你呢?

羡慕。

这个从未在锅包肉“不计后果”字典里出现过的词,此刻像一根细小的冰针,猝不及防地刺了他一下。很轻,但存在感极强。

他羡慕冰镇冷面提起妹妹时那傻乎乎的笑容里毫无杂质的温暖。

他羡慕麻辣茄子刚才闭眼时,脸上那短暂流露出的、沉浸在回忆里的柔和与安宁——即使那安宁因泪水而显得心酸。

他甚至羡慕那台冰冷的爱电机,因为它能如此轻易地识别、量化并奖赏那种他所缺失的、名为“亲情”的温暖能量。

他拥有无所畏惧的勇气,拥有窥探真相的利器,拥有一个愿意陪他探讨物理化学的“女友”…可偏偏,他无法制造出这房间里最简单、最温暖的那束光。

“我?”锅包肉扯了扯嘴角,试图拉出一个惯常的、混不吝的笑容,但弧度有些僵硬,“我哪儿有什么亲情可想。”他声音不大,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轻松,但听在冰镇冷面和麻辣茄子耳中,却莫名地透着一股…荒凉的意味。

他走到那台刚刚还散发着温暖金光的爱电机旁,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着微凉的金属外壳。机器内部的嗡鸣早已平息,残留的温度也迅速消散,只剩下冰冷的触感。

亲情…原来是这种温度吗?

他收回手,插回裤兜,挺直了背脊,脸上那点不自然的僵硬迅速被一种更深的、属于“不计后果”的漠然覆盖。“走了,”他转身,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刚才那瞬间的触动只是错觉,他没有再看麻辣茄子账户里的58元,也没有看冰镇冷面兴奋挥舞的手机屏幕,

径直走向门口。

金色的光芒在他身后熄灭,爱电站明亮的白炽灯光重新主宰了空间,冰冷,均匀,毫无温度。锅包肉的身影融入那片均匀的光线中,显得格外挺拔,也…格外孤独。那被红色闪电赋予的无畏,似乎也无法照亮他心底那块关于“家”的、永恒的冰冷废墟。

而冰镇冷面那句“亲情发电!稳得很!”的余音,像一把无形的钝刀,在他空旷的心房里,留下了一道细微却持久的划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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