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夜的雪景似乎还在眼前,日历却迫不及待地翻到了新的一年。

新年伊始,感觉像被塞进了一个加速运转的传送带,快乐与压力交织着扑面而来。

元旦那几天的快乐是实实在在的。

我们一家四口驱车回了趟乡下的老家。爷爷的精神头比上次见时好了不少,见到我们,尤其是见到我和梁诺,布满皱纹的脸笑得像朵菊花。

更让我这“大龄青年”有些不好意思的是,几个姨妈围着我,一边说着“大小伙子了”、“在学校别太累”,一边不由分说地把厚厚的红包往我口袋里塞。推辞不过,只能红着脸收下。

最开心的是从小玩到大的表弟也回来了,虽然都上了大学,聊起天来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勾肩搭背,互相拆台,在乡下的田埂和熟悉的巷子里瞎转悠,呼吸着带着泥土和柴火气息的空气,感觉绷紧了好久的神经终于彻底松弛下来。

那几天,没有法条,也没有考试,只有家人团聚和乡野间的放松。

然而,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

刚回城里,考试周的阴云就沉沉地压了下来。法学院的考试,难度系数在全校是出了名的,倒不是说题目有多刁钻,而是需要理解和记忆的量实在庞大,体系繁杂,容不得半点马虎。

一连好几天,图书馆成了第二个家,咖啡续命,书本堆成堡垒,整个人像是被塞进了知识的滚筒洗衣机,反复搅打。考完最后一门走出考场,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感觉脑子被掏空,身体也像散了架,但心里那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回到寝室,一片人去楼空的狼藉。

室友们都不是本地人,考完试后归心似箭,早就订了当晚的火车票,这会儿估计都快到家了。

看着空荡荡的床铺和桌上凌乱的杂物,我叹了口气,认命地开始打扫。

扫地、拖地、倒垃圾,把林叙白那床忘了收,胡乱堆在椅子上的被子叠好塞进他的柜子里,这小子,肯定是被陆明哲催着赶车,弄得都忘了,最后检查一遍水电门窗。确认无误,锁门,回家。

走出楼,冷风一吹,疲惫感更重了。拖着箱子走到学校大门口,正准备过马路去坐地铁,就听见一阵嘹亮又带着哭腔的声音。

“浅浅!你这个大骗子!说好放假先去我家玩几天的!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哇!”

这声音……我可太熟悉了。

我循声望去,果然看到端木璇那抹醒目的身影。她正死死扒着一辆出租车的后车窗,整个上半身都快探进去了,脸颊冻得通红,鼻子也红红的,正对着车里的人“无情控诉”。那副“生离死别”的架势,引得周围几个还没离校的学生纷纷侧目。

车里坐着的,是洛浅浅。

她一脸又无奈又好笑的表情,正努力想把车窗摇上去一点,但被端木璇扒着,动弹不得。

“璇璇,不是跟你说过了嘛,家里临时有点事,我得早点回去。下次,下次一定好不好?”

洛浅浅的声音隔着车窗传来。

“那……那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端木璇抽抽噎噎地问,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完全不顾形象。

洛浅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傻孩子,当然会啊~寒假才刚开始呢~快回家吧,外面这么冷,冻坏了怎么办?我到家就给你发消息,好不好?乖,松手,诶,真乖~”

端木璇这才不情不愿地,一点一点地松开扒着车窗的手,小嘴瘪着,像只被抛弃的小狗,眼巴巴地看着出租车启动、汇入车流,直到看不见了,还站在原地抹眼泪。

我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有点哭笑不得。

这孩子……是考试周真把脑子考傻了吗?

洛浅浅家是江浙那边的,离雪城千里之遥,寒假回家再正常不过了,至于搞得跟生离死别一样嘛?不过看她那真情实感的伤心样,又觉得有点傻得可爱。

算了,看她情绪这么激动,我还是别过去了。

趁她没注意,我赶紧拎着箱子,绕到另一边,快步走向地铁站。心里默默吐槽,端木璇的泪腺,真是比雪城的供暖系统还发达。

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打开门,一股暖意扑面而来。

父亲居然没在忙工作,而是在书房里安静地看着书。母亲也没在厨房或者卧室,而是坐在餐桌旁,对着笔记本电脑敲敲打打,似乎在处理邮件。

最让我惊讶的是梁诺,她居然没躲在自己房间,而是坐在客厅地毯上,戴着她那个宝贝游戏头盔,手里挥舞着控制器,嘴里还“嘿,哈”地给自己配音,玩得可嗨了。

“咦?” 我换着鞋,忍不住发出疑问,“梁诺大小姐,今儿个胆儿这么肥啊?敢在爸妈眼皮子底下玩这个了?”

我记得她以前都是趁着爸妈不在家才敢玩的,生怕被爸妈看见,说她“玩物丧志”。

梁诺暂停了游戏,掀起头盔,露出一张红扑扑,带着点兴奋的小脸,嫌弃地瞥了我一眼:“老哥,你懂什么!都放假了,劳逸结合懂不懂,而且……” 她指了指餐桌旁的母上大人,“咱妈都批准了。”

母亲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语气平和:“嗯,玩一会儿放松放松,没什么。考完试了,该歇一歇了。”

说完又继续埋头工作了。

父亲也从书房探出头,朝我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又缩了回去。

这和谐得有点反常的家庭氛围……不过,感觉还不错。

我点点头,把箱子拖回自己房间:“行吧,你继续玩吧,我回屋了。”

回到熟悉的房间,把箱子往墙角一推,整个人直挺挺地摔进柔软的被窝里。

身体叫嚣着休息,脑子却还没完全停下。习惯性地摸出手机,屏幕一亮,好家伙,未读消息又是红彤彤一片。

点开微信,置顶的几个聊天框都跳了出来。

端木璇:[图片](一张她哭得眼睛红肿,鼻子通红的自拍,背景是雪城火车站)

“梁安,浅浅走了!我好难过呀!”

“不过我妈刚打电话催我了,说过几天要带我回乡下,在云南那边哦~”

“估计得待一周左右吧~”

“哼哼,一周都见不到本小姐了,是不是已经开始想我了?千万不要太想我哦~(吐舌头.jpg)”

“……”

这情绪转换速度,不愧是端木璇。

云南乡下待一周,挺好的。

柳辞:“亲爱的,在做什么呢?”

[图片](一张机场VIP休息室的照片,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停机坪)

“登机了。飞美国,陪我父亲出席一个商业晚宴。”

“说实话,不是很想去,那些应酬无聊透了,不过……”

[图片](她和一个金发碧眼的女孩子的合影)

“好在有几个朋友在这边,可以聚一聚。不用担心,都是女生。”

“行程有点赶,大概除夕前能回国。”

“到时候,记得来接我哦~(微笑.jpg)”

美国,商业晚宴,老朋友……柳辞的生活圈层,依旧是我难以想象的。不过看到她说有朋友在,心情似乎还不错,我也松了口气。除夕前回国……接机?行吧,这是真的大小姐吩咐,我必须记在小本本上。

接下来是学生会群和寝室群的刷屏。

会长:“@全体成员 办公室柜子最下层左边那个抽屉里还有两包荷花,哪个离得近的兄弟帮忙处理下?别放潮了,下学期还要靠它提神呢!”

“@梁安 老梁,你家是本地的吧?靠你了!”

林叙白:“老安,快救命,我的被子是不是没收?都怪陆明哲那沙比老催我!”

“你还在寝室吗?帮我塞柜子里行不行?求你了安哥!不然回去就要长蘑菇了!(跪地.jpg)”

陆明哲:“???林叙白你要几把干啥?你自己丢三落四还怪我?”

我无奈地笑了笑,回复会长“知道了” 又回复林叙白“早帮你塞柜子了,安心回家吧。”

再往下翻,是橙花、秋秋、安然学姐和洛浅浅分别发来的消息,无非是“考完啦!”、“放假快乐!”、“到家报平安”、“寒假有空出来吃饭!”之类的问候。洛浅浅还特意发了条:璇璇没事吧?我刚上车她就哭得不行了,哄了半天。 后面跟着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

一条条回复完,手机屏幕暗了下去。房间里只剩下暖气低沉的运行声。

我仰面躺在床上,望着熟悉的天花板,考完试的疲惫感、乡下团聚的暖意、朋友离别的淡淡怅然、还有即将到来的寒假……各种情绪像颜料一样在晕染开来。

身体很累,脑子也空空的。但嘴角却不自觉地向上弯了弯。

新的一年,好像还挺有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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