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僵硬地抹了一把脸上的奶油，黏糊糊的触感提醒着刚才的“战况”有多激烈。顺便用胳膊肘捅了捅还蹲在地上，试图把自己缩成一团的端木璇。
“喂，起来吧……”
端木璇慢吞吞地站起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头发丝上还沾着几撮奶油，她心虚地瞟向门口，小声嘟囔着：“都怪梁安，他非要玩那个奶油枪，还偷袭我！”
“？”
我立刻反驳：“端木璇，讲点道理好吧?明明是你先动手的，我在那里好好挤奶油，谁让你手欠碰那个枪。”
柳辞的目光在我们俩身上淡淡地扫过，像是在看两个为了糖果打架的小学生。
她显然没兴趣听我们互相甩锅，只是微微蹙了下眉，目光掠过一片狼藉的厨房，最终落在我脸上，语气格外平静：“什么时候能吃饭？我饿了。”
“啊！马上马上！” 我立刻反应过来，赶紧表态，“火鸡烤得差不多了，沙拉和配菜都好了，就差……就差端木那边的炒菜了。” 我用脚尖轻轻踢了踢旁边还在努力降低存在感的端木璇。
端木璇如梦初醒，拍了下自己的额头，发出一声懊恼的轻呼：“啊，对对对！我的排骨！我的青菜！”
她像只受惊的兔子，嗖地一下窜回灶台前，手忙脚乱地检查锅里的情况，“还好还好……没糊，梁安你看着点火鸡，我这边很快哒！”
柳辞没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厨房门口，大概是去换更舒适的家居服了。
我和端木璇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逃过一劫”的庆幸和“赶紧收拾烂摊子”的急切。接下来的二十分钟，我们飞速清理了奶油，端木璇也火力全开，迅速完成了她的八菜一汤。
终于，晚餐上桌了。
巨大的餐厅里，长条餐桌上铺着洁白的桌布，管家提前点燃了壁炉，温暖的火焰跳跃着，驱散了冬夜的寒意。柳辞已经换上了身柔软的浅灰色羊绒家居服，安静地坐在主位。
端木璇像个献宝的小孩子，端着菜上来：“都尝尝我的手艺，红烧排骨，清炒时蔬，松鼠桂鱼……”
色泽十分诱人。
我也把我准备好的蔬菜沙拉，烤土豆，还有一大盘金黄酥脆的炸鸡块端了上来。
最后的重头戏，是那只费了我大半天功夫的烤火鸡。当我把这只体型庞大、表皮烤得焦黄油亮、散发着浓郁香料气息的“主角”端上桌时，端木璇的眼睛“唰”地一下亮了，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哇！！！” 她发出由衷的赞叹，“好香啊！”
“小心烫。” 我提醒她，拿起餐刀小心翼翼地开始分割。
鸡腿是最诱人的部位，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两只硕大的鸡腿分别夹到了端木璇和柳辞的盘子里。
“喏，最大块的给你们。”
“谢谢！”
端木璇立刻眉开眼笑，迫不及待地用叉子戳了戳。
柳辞看着盘子里那只巨大的鸡腿，眸子里似乎也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轻轻颔首。“谢谢。”
开始动筷。
壁炉的火光跳跃，映照着桌上的美食和每个人的脸。端木璇吃得毫无形象，红烧排骨啃得津津有味，火鸡腿更是她的重点攻击对象。柳辞则吃得斯文优雅，小口品尝着沙拉和火鸡肉，对端木璇的红烧排骨似乎也颇有好感，多夹了好几块。
“喂，慢点吃，没人跟你抢，还有，注意点形象。” 我看着她那风卷残云的架势，忍不住提醒，“小心别噎着。”
“唔……好吃嘛～”
她嘴里塞得满满的，含糊不清地回答。
饭吃到一半，气氛正好。柳辞放下刀叉，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目光扫过我和端木璇，忽然开口，声音在餐厅里显得格外清晰：“距离新的一年也没几天了。” 她顿了顿，“不如，大家说说，今年自己感觉最重要的事是什么吧？”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突然提议这个。
端木璇也停止了咀嚼，眨着冰蓝色的眼睛看向柳辞，又看看我。
柳辞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梁安，你先来？”
我放下叉子，也擦了擦嘴。
最重要的事？脑海中瞬间闪过很多画面：期末考的压力，学生会的琐事，陪梁诺去香港考试时的奔波……最后定格在梁诺拿到成绩单时那张激动得通红的小脸上。
“嗯……应该是陪妹妹去香港考试那件事吧。” 我开口道，“虽然过程挺折腾，但结果很好。她通过了，以后有机会去国外的音乐学院深造了。真是替我们老梁家争了口气。”
我笑了笑，带着点作为哥哥的自豪。
“唔，不算不算！” 端木璇立刻插嘴，挥舞着叉子，“那是你妹妹的事，要说你自己的！重说重说！”
我被她噎了一下，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自己的？我仔细想了想。那些焦头烂额的日子似乎都模糊了，清晰起来的，反而是眼前这两个人，还有洛浅浅、会长、室友、安然学姐、小橙花她们一张张鲜活的脸。
“好吧。” 我清了清嗓子，感觉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认真地看向她们，“最重要的事……大概是遇见了你们吧。”
话一出口，我自己都觉得有点肉麻，端木璇和柳辞也明显都愣住了。
我避开她们过于专注的目光，看着餐盘边缘跳跃的壁炉火光，声音放轻了些，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真挚：“挺幸运的，能认识你们，和你们做好朋友。嗯，我这个人吧，有时候挺闷的，像个木头，也不太会说话。但是你们……好像从来没嫌弃过。”
我想起自己发烧时端木璇送来的药和粥，想起柳辞不动声色地帮我解决麻烦，想起在香港时她们隔着电话的关心，想起迷茫时她们的点拨……
“生病的时候有人陪着，迷茫的时候有人帮着……” 我顿了顿，感觉喉咙有点发紧，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这些……都挺好的，真的。所以，希望明年，还有更远的以后……大家还能是好朋友。”
说完，我端起旁边的水杯灌了一大口，掩饰自己那点不自在。
餐厅里一时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壁炉柴火燃烧的噼啪声。
端木璇低着头，用叉子无意识地戳着盘子里的食物，眼眸里似乎有水光闪动，她难得地没有出声反驳或者吐槽。
柳辞则微微侧着头，目光落在我身上，清冷的脸上看不出明显的情绪，嘴角却似乎牵起了一个极其细微、难以分辨是笑还是别的什么的弧度。过了几秒，她才轻轻开口，声音比平时似乎柔和了一点点。
“梁安……你真是个大笨蛋。”
这评价……好吧，也算意料之中。我苦笑了一下。
“该我了。” 柳辞收回目光，端起水杯抿了一口，像是在组织语言，“今年……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事……” 她微微停顿，似乎在回忆，“大概是学生会团建去洋海市那次吧。”
洋海市？那个海边城市？那次团建有什么特别的吗？我努力回想，除了热，晒，吃海鲜，好像没什么特别的记忆点。
柳辞的指尖轻轻敲着杯壁，目光投向壁炉里跳跃的火焰，声音带着一种难得的、追忆般的平缓：“那天晚上，在沙滩上，梁安唱歌的样子，挺有意思的。”
“噗，咳咳咳！” 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端木璇也猛地抬起头，一脸震惊加八卦地看着柳辞。
“那……那次？”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就是随便唱了几句啊，而且跑调了，哪里有意思了？”
柳辞似乎被我的反应逗乐了：“嗯，唱得是有点……特别。不过呢……” 她话锋一转，语气恢复了惯常的清冷，“那天的海风很舒服，沙子很细，不用想家里的事，感觉……好像很久没那么放松地休息了。”
原来是这样。不是我唱歌怎么样，而是那一刻的轻松和氛围。
我挠了挠头：“哈哈，其实我就会那么一首歌，当时要是再让我唱别的，可就真不会了。”
轮到端木璇了。她咬着叉子，眉头紧锁，眼睛滴溜溜地转，努力思考：“最重要的事……最重要的事……” 她苦恼地抓了抓头发，“哎呀，感觉好多事都挺重要的！吃到那家超火的火锅？买到自家哥哥的小卡？” 她一个个数着，又一个个否定，“好像都不是最重要的……”
突然，她眼睛一亮，猛地一拍桌子：“啊！想到了！” 她看向我，表情变得认真起来，“最重要的事，是梁安帮我证明清白那次！”
鹿优？诬陷她推人？那件事……我皱了下眉。当时鹿优哭得梨花带雨，一口咬定是端木璇故意推她，当时闹得沸沸扬扬，她还要学校严肃处理。端木璇气得发抖，百口莫辩。
“要不是你……” 端木璇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感激，“还有浅浅她们，帮我到处找证据，联系目击的同学，一遍遍跟辅导员，跟学生处的老师解释……我真的……真的不知道会怎么样。” 她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梁安，真的……谢谢你们。要不是你们，我可能就被冤枉死了～”
看着她难得这么正经又感性的样子，我反而有点不习惯了。
我摇摇头，语气轻松：“说什么呢。朋友之间，这不是应该的吗？总不能看着你被冤枉吧。那都是我们该做的。”
端木璇没再说话，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嘴角弯起一个温暖又有点傻气的笑容。
一顿丰盛又充满“意外”的圣诞大餐终于结束。管家帮忙收拾了残局。我们转战到那间传说中的影音室。
当柳辞用遥控器打开那台110英寸的电视时，我和端木璇还是再次被震撼了。画质清晰得纤毫毕现，音效更是立体环绕，仿佛置身现场。看《真爱至上》这种经典爱情片，效果简直绝了。
端木璇看得极其投入，抱着膝盖缩在宽大柔软的沙发里，随着剧情一会儿傻笑，一会儿抹眼泪，特别是看到小男孩冲破机场安检奔向小女孩那段，眼泪哗哗地流，抽纸巾的声音就没停过。柳辞则安静地靠在沙发另一端，手里端着一杯管家送来的热可可，看得也很专注，偶尔会微微牵动嘴角。
相比之下，我对这种多线爱情故事实在提不起太大兴趣。暖烘烘的环境加上一天的疲惫，看着看着眼皮就开始打架，意识渐渐模糊……要不是端木璇时不时抽泣或者傻笑的声音把我惊醒，我可能真会睡过去。
电影散场，时间已近午夜。
窗外，雪不知何时停了，皎洁的明月高悬在深蓝色的丝绒天幕上，清辉洒在厚厚的积雪上，反射出晶莹剔透的光芒，整个世界仿佛被施了魔法，纯净得不染尘埃。
“出去透透气？”
柳辞提议。
我们穿上外套，来到别墅前的庭院。管家已经按照柳辞的吩咐，将那棵装饰好的巨大圣诞树搬到了庭院中央。彩灯在雪夜里闪烁着五彩的光芒，与天上的星辰交相辉映。
“许个愿吧？”
柳辞站在树下，抬头望着缀满装饰的树顶，清冷的月光洒在她脸上，显得格外柔和。
我和端木璇也站了过去。寒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带着松枝和冰雪的清冽气息，让人精神一振。
我闭上眼睛，双手合十。
希望端木璇能一直这么开心快乐，长点心，事事顺遂。
希望柳辞能少些束缚，活出真正的自己。
希望梁诺学有所成，平安喜乐。
希望洛浅浅、安然学姐、小橙花、秋秋……所有我珍视的朋友们，都能健康平安，万事如意。
至于我自己……嗯，学业顺利，考公成功吧。
愿望很简单，却很实在。
睁开眼，端木璇还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月光下微微颤动，表情虔诚。
柳辞也闭着眼，月光勾勒着她精致的侧脸轮廓，显得静谧而美好。
她们许了什么愿？我没有问。
抬起头，雪花又开始轻轻飘落，无声地落在我们的肩头，发梢。像撒落的糖霜。
今年的雪，真的格外温柔，格外地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