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很小,只抓住了额头那一块,大拇指和小拇指伸开到极限连两边太阳穴都摁不到。
但梦魇就是挣脱不开。
而试图反击的铁爪,在抬起来的瞬间就被一只装甲包裹的小手捉住,掌心贴掌心,手指如水蛇般亲昵地滑入手指的间隙,和它十指相扣。
无法发力,就没有初速度;没有初速度,再锋利的爪刃也只是刀架上的摆设。
没有皮肤的红色鬼手表面黏糊糊的,不知道是血污还是组织液的半固体四处流动,任华织却不嫌弃,紧紧地、紧紧地握着……
咔、咔、咔。
梦魇的掌骨被捏断了,细长的手指向后翻折过去,第一节指骨被装甲夹在中间,在逐渐加大的不容置疑的握力之下,像三根不慎落入液压机的带骨香肠,发出噼里啪啦的清脆响声,扭向了不该出现的诡异角度。
在餐厅吃饭的时候,有时会遇到劣质的高脚玻璃杯。如果在不经意间用手掌握住杯脚,而手掌的宽度又恰好比杯脚长度长那么一点,以为能完全握下而稍微用力的时候,就有可能听到被手指包裹其中的“啪”一声——杯脚折断了。
这种时候,只要不松开手,身首异处的高脚杯看起来就还是一个整体。
任华织现在就在做这样的事。
放松手掌的话,梦魇那只已经被碾碎的鬼爪之手就会像摇碎的豆腐一样软烂下去吧。
“通常我不会对梦魇说话,因为它们只是重现噩梦内容的一段伪智能程序。”
近在咫尺的是梦魇圆顶帽檐下面的双眼,昏暗、浑浊,但任华织却在里面看到了一些东西。
一些不该出现在梦魇身上的「情绪」。
“但是,你似乎有些不同,对吗?你……在害怕?身为此方幻梦境之主,你竟然在害怕?”
任华织嘴上是谨慎的不确定语气,却掩饰不住自己的惊奇。
“在世界观时间尺度比较长的战斗类作品中,常常会出现一个悖论:随着主角的登场,整个世界似乎才突然开始运转,所有酝酿百年的阴谋都在短时间内浮出水面,设定中千载难逢的异常情况,也开始不要钱一样的频繁出现。”
“就好像是,主角才是带来这些动荡和灾祸的罪魁祸首一样。”
解决灾难拯救世界的主角,在叙事层上却是和灾难相伴相生的扫把星。好比有柯南在的地方总会发生凶杀案,这就是打破第四面墙的终极矛盾。
任华织歪了歪头,无表情的面罩遮挡下是油然而生的期待笑容。
“我不介意成为这个罪魁祸首。”
“来吧。不管你启封的是什么故事、背后隐藏的是什么组织,都尽管来吧。你们能让我看到怎样的起承转合……我很期待哦。”
她松开手,梦魇那只刚才还充满威胁的鬼爪无力地垂落下去。
“——不过在那之前,我的后辈和朋友们受了你很多照顾嘛。虽然伤害都被能力抹消了,但疼痛可是实打实的,你不觉得有必要承担责任吗?”
说出了像是极道大哥的台词!
“给我咬紧牙关。”
对额头的钳制忽然消失,梦魇的身躯随重力向下落去,此时却看到任华织空闲下来的左手捏紧,由下而上挥出了看似软绵绵的一拳。
咚!!
包裹在脏污西装里的鬼影像个破麻袋,划出一道抛物线飞了出去。
最高点接近三层楼的高度,比老门西地区任何一栋建筑都要更高,宛若划过天边的彩虹。
任华织的拳力其实可以粗略地和前几天的卡车梦魇划上等号,只是体型体重吃了大亏,但同样是人形的敌人就抹平了差距。
“我来打破零命中率!”
惊蛰脚下生电,一个大跳追上空中转体的梦魇,巨剑挥成一道满月弯弧,宽厚剑面像球拍似的将梦魇又以直线轨道扣杀回任华织的方向。
任华织目测着梦魇的碰撞盒位置,双手背在身后,右脚向后撤了半步。
她第一次感受到了魔力在体内的运转。
难道猫头鹰没有瞎搞,之前都是我不会用?产生了一瞬间的自我怀疑。
属于任华织的水属性魔力从胸口流向右脚,甚至流溢而出影响了纳米装甲,原本严丝合缝的贴身腿甲裂开几道合模线,从中喷出了蒸汽。
就好像在蓄力骑士踢大招——然而实际上只是个小技能,但也是飞跃性的进步了。
“没有技能唱名吗?回头让老孟加一个。”
在梦魇开始下坠的同时,任华织高高抬起右脚,猛然踏在地砖上!
不眠之神密传·妖魂踏!
地面没有向四周裂开,仅是沿脚尖方向延伸出一道数米长的枝丫状深痕,湛蓝闪亮的魔力从裂缝中齐刷刷喷出,如春泉般涌向天空!
任华织的身影就沿着这道人工水幕向前滑动,瞬间到达梦魇下方。
伸手掐住它命运的咽喉,踏地扭腰、全身发力,将小老头暴扣在正前方的墙壁上!
轰!
脆弱的土墙应声而碎,碎土扑簌簌落了梦魇满头满身。
任华织仍觉不尽兴,手上分毫不松,抬起脚又是一发妖魂踏!
魔力水痕穿过房屋继续向前延伸。
苍白的骑士双脚不停,沿着水痕开始向前加速奔跑。
“咿呀!”
顶着梦魇径直撞穿了一栋房子。
然后又是一踏,继续推进!
“咿呀!”
又撞穿了一栋房子。
还在继续!
“咿呀!”
踏地、冲撞、踏地、冲撞——速度越来越快,直到所有动作都完美衔接在一起!
后摇被取消了,一气呵成的推进再也没有停顿,一人一梦魇化作碾过水幕的列车,在棚户区中央撞出了一条笔直宽敞的通路!
“这、这是何等的……狂野……”
芒种不知是兴奋还是恐惧地浑身颤抖。
“快点,我们跟上看戏!”
惊蛰拉起她的手,又用上了刚开发出的巨剑冲浪技术,沿着任华织留下的水痕追了上去。
穿过不知道谁家的厨房,魔法礼装正面突然炸开一大块鲜红的液体痕迹,惊蛰还以为自己胸口被开了个洞,捏起衣领一闻,原来是从撞碎的橱柜里滴下来的辣油。
又经过了好几间卧室和客厅,刀锷挂上了一条黑色蕾丝内裤,到这时惊蛰已经习惯了。芒种在后面被倒下的箱子砸到了头,大呼小叫着喊烛灯快不够用了,让惊蛰注意点低空坠物。
“对不起做不到——!”
惊蛰心中升起复仇的快意,然后被一口挂在房梁上的铁锅正中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