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还在细细密密地下，但商场里暖气开得十足，人流明显比外面多了不少，到处是圣诞装饰和节日促销的喧嚣。
端木璇兴致勃勃地拉着我穿梭在各个店铺之间，那双星星眼扫视着橱窗。按照她的计划，第一站本该是给我买衣服，她那句“你那件北面从大一穿到现在，该换了”还在我耳边回响。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
当我们路过一家装潢低调奢华，橱窗陈列极简却充满高级感的女装店时，端木璇的脚步猛地顿住了。冰蓝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锁定了橱窗模特身上的一套衣服。
那是一条剪裁利落的米白色羊绒连衣裙，外面搭着一件同色系的短款廓形小羊皮外套。模特颈间点缀着一条镶嵌着碎钻的锁骨链，手腕上是一只设计简约的玫瑰金手链。整套搭配散发着一种精致和昂贵的气息。
“怎么了？喜欢吗？”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随口问道。心里却咯噔一下，这家店的牌子我隐约有些印象，绝对不便宜。
端木璇像是被我的声音惊醒，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撇了撇嘴，带着点无奈：“诶呀，看看就好啦～这种店卖的东西都很贵。我刚才看见橱窗里贴的价格标签，就那一套，要上万块了。” 她拍了拍自己那个毛茸茸的包，“我带的钱不够，而且……” 她拿出那张被修改过的行程表，指了指上面的“买新衣服”那一栏，“计划里也不是这家店，是去特价卖场那边买打折的衣服，嗯，我买点打折的就好了，送给你的当然要去店里买啦～”
她说得轻松，可我分明看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向往和一丝失落。那套衣服确实很衬她，简洁又带着点贵气，和她平时咋咋呼呼的样子不同，有种别样的味道。
我看着她强装不在乎的表情，想起她抖音号里收藏了好几个这家店的穿搭视频，还有购物车里躺了很久，一直没舍得下单的类似款。之前她四级考完，我确实想在网上给她买一套当礼物，结果被期末考试周冲得一干二净。
机会就在眼前。
“喜欢就进去看看呗。” 我语气轻松，“反正都出来了，担心那么多干嘛？再说了，只是试穿一下，注意点别弄脏了就行。试试又不要钱。”
“啊？可是……” 端木璇有些犹豫，手指绞着围巾，“店员会不会……很势利眼啊？看我们不像能买得起的人……”
“怕什么。” 我推着她的肩膀就往店门口走，“顾客是上帝。走，进去问问能不能试穿。”
店员果然训练有素，并没有因为我们的学生气打扮而怠慢，只是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和礼貌。得知端木璇想试橱窗那套，一位妆容精致的女店员微笑着表示可以，并引导我们去试衣间。端木璇有些拘谨地跟着去了。
看着试衣间的门关上，我立刻转向另一位看起来像是店长的人，压低声音，语速飞快：“您好，麻烦您，橱窗模特身上那套衣服，还有搭配的项链和手链，请帮我包一套全新的，S码。另外……” 我凑近一点，带着点恳求，“请务必帮我个忙，待会儿那位小姐出来问起价格或者别的，麻烦您就说这套是特别展示款，暂时不对外出售，或者需要调货之类的理由，别让她知道我已经买了。谢谢啦。”
店长显然经验丰富，瞬间明白了我的意图，脸上露出微笑，轻轻点头：“好的先生，我明白了。您稍等。”
她迅速而无声地行动起来。
大概过了十分钟，试衣间的门开了。
端木璇穿着那套衣服走了出来。不得不说，人靠衣装。合身的剪裁完美勾勒出她纤细的腰线和比例，米白色衬得她皮肤更加白皙，冰蓝色的眼眸在精致的搭配下显得格外明亮。她有些局促地站在镜子前，左看右看，脸颊微红，小声问我：“梁安……怎么样？”
“挺好看的。”
我由衷地说，确实很惊艳。旁边的店员也适时地送上恰到好处的赞美。
端木璇显然很喜欢，对着镜子又转了两圈，但随即想到价格，眼神瞬间黯淡下来：“算了算了，太贵了……而且穿着感觉好拘束，都不像我了。”
她一边说着违心的话，一边恋恋不舍地回试衣间把衣服换下来。
这时，那位店长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遗憾：“小姐，实在抱歉，刚才确认了一下，您试穿的这套是特别展示款，我们店目前只有这一套样衣，暂时不对外出售，真的很抱歉。”
“啊？这样啊……”
端木璇明显失望极了，但同时也松了口气，仿佛卸下了个沉重的负担。
“没关系没关系，麻烦你们了。”
她很快换回自己的衣服出来，情绪明显低落了不少。
我强忍着笑意，对店长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店长心领神会，悄悄把包装好的、印着品牌Logo的精美大纸袋递到我手里。我则迅速地藏到身后。
“走吧。”
我若无其事地对端木璇说。
“嗯……”
她应了一声，显然还沉浸在“好看却得不到”的失落中。
刚走出店门没几步，我猛地拉住她的手腕，低声说：“快跑！” 然后不由分说，拽着她就往商场另一端，人流更密集的区域狂奔。
“诶？梁安！你干嘛？”
端木璇猝不及防，被我拽得一个踉跄，只能跟着我跌跌撞撞地跑起来，一脸懵圈。
我手里紧紧攥着那个大纸袋，心脏因为奔跑和恶作剧的兴奋而怦怦直跳。
一路穿过熙攘的人群，绕过中庭巨大的圣诞树，直到跑到商场另一头，相对僻静的角落里，我才停下脚步，撑着膝盖大口喘气。
端木璇更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脸颊通红，扶着墙，眼睛又惊又怒地瞪着我：“梁安！你……你发什么疯啊！跑什么跑！累……累死我了！”
她一边喘一边抱怨。
我平复了一下呼吸，脸上露出一个恶作剧得逞的，有点贱贱的笑容，然后把一直藏在身后的那个精美大纸袋递到她面前。
“喏，给你的。”
端木璇狐疑地接过去，低头一看，印着那家高端品牌Logo的袋子。她心里咯噔一下，猛地打开袋子往里一看。
米白色的羊绒连衣裙、小羊皮外套、还有那个装着项链和手链的小锦盒。崭新的一套，完完整整地出现在她面前。
“啊！” 端木璇短促地惊叫了一声，猛地抬头看我，冰蓝色的眼睛里瞬间充满了巨大的惊恐和难以置信，声音都变了调：“梁安！你……你疯了？！这一套要一万多块钱！你哪来那么多钱？不对！” 她像是想到了更可怕的事情，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你……你刚才在里面磨蹭那么久……该不会……该不会是……偷……偷出来的？！”
她越说越怕，声音带着哭腔，手都在抖：“你疯了吗？偷东西是要坐牢的啊！你不是学法的吗？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啊！这里到处都是监控，警察很快就能找到你！你还要考公！你以后……你以后……”
她说不下去了，巨大的恐惧让她眼眶瞬间红了，泪水在里面打转。
她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就要把我往回拖：“快，快跟我回去！把东西还了，然后道歉，求求他们别报警！梁安你不能……”
看着她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语无伦次又无比认真的样子，我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变成了哈哈大笑。
端木璇被我笑懵了，拖我的动作僵住，挂着泪珠，又惊又怒又茫然地看着我：“你……你还笑？”
“傻孩子。” 我止住笑，揉了揉她被我拽得有点乱的头发，“逗你玩呢，我付过钱了，正经花钱买的。”
“啊？” 端木璇彻底呆住了，脸上的表情从惊恐绝望瞬间切换成一片空白，“付过钱了？你哪来那么多钱？”
“我攒的啊。” 我看着她傻乎乎的样子，心里有点软，“之前看你抖音号，老刷到这家店的视频，点赞收藏了好几个。后来有一次看到了你的购物车，里面就有跟这套类似的。本来想等你四级过了，在网上给你买，结果后来……咳咳咳，因为考试周忘了。”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今天正好路过，看你那么喜欢，干脆就买了。省得等快递，也省得你惦记。”
端木璇彻底愣住了，她低头看看怀里那个沉甸甸的、装着梦想礼物的袋子，又抬头看看我，眼睛里情绪翻涌，震惊、难以置信、巨大的惊喜，还有一丝心疼？
“可是……这太贵了……” 她小声嗫嚅着，声音还带着点刚才惊吓后的颤抖，“梁安，你不用给我买这么贵的……”
“行了。”
我打断她，语气轻松。
“说了是送给你的圣诞礼物。而且……” 我看着她，认真地说，“也是奖励你，这段时间为了过四级，确实很努力，这些我都看在眼里。不管这次过没过，这份努力都值得奖励，礼物总归是要给你的。”
端木璇沉默了。
她紧紧抱着那个袋子，长长的睫毛垂着，遮住了眼底翻腾的情绪。过了好几秒，她忽然往前一步，把头轻轻靠在了我的胸口。
羽绒服很厚，几乎感觉不到什么重量，但我能清晰地听到她闷闷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鼻音。
“谢谢……”
她抱得很紧，像是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
我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抬起手，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傻不傻。” 我低声说，语气是自己都没察觉的温和，“一套衣服而已，怎么吓成那样?”
心里却因为她这份纯粹的，担心我“犯错误”的着急而泛起暖意。
“谁让你吓我！”
她在我怀里瓮声瓮气地反驳，手臂却收得更紧了。
商场里圣诞的歌声悠扬，人来人往。
我们就这样在角落里静静站了一会儿，她抱着她的礼物，我拍着她的背。
“走了。” 我轻轻推开她一点，指了指她怀里，“大小姐，现在该轮到你陪我去完成计划的下半场了吧？我的新衣服，可就指望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