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小姐请稍等。”
安德鲁快步走了过来,他身上还沾着一点灰尘,但这丝毫不影响他的风度。
“为了更全面地表达在下的歉意……”他环视众人,最后目光似乎在我身上多停留了一秒,“今晚的晚餐,请允许我来为大家准备吧,我会尽我所能烹饪出最美味的食物,以弥补我今日的过失。
“哇!安德鲁殿下亲自下厨!”
“我听说圣都的菜都很不错!”
女孩们再次沸腾,发出了欣喜的欢呼。
我愣住了,看着那个在阳光下笑得无比灿烂的家伙。
(这家伙……还会做饭?)
明明我也会做啊....可是即使这样,心中的挫败感还是不由得又加重了一些。
不过,拜他的话所赐,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丝新的灵感。
我知道的。
这个计划可能不太厚道,但是为了赶走他,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同时尽可能地不伤害别人。
我只是想守护我这份来之不易的日常....在心底这般对着自己默念道。
.......
离开修道院,沿着蜿蜒的山路向下走,便是我们所在的边境小镇。
难以想象边境居然会是这般宁静而祥和的地方,石板铺就的街道两旁耸立着错落有致的木屋,家家户户的窗台上都摆放着光鲜亮丽的花卉,偶尔路过的行人看到我们这群穿着修女服的女孩,都会停下脚步,微笑着向我们行礼,而大家也同样会以可爱的姿态回应他们的期待。
看来镇子上的大家是真的很喜欢修道院的女孩子呢...
只是...他们为什么好像都看上去好像要离开此处似的?
“伊莉丝,怎么样,镇子上的大家都不错吧?”诺艾尔有些小得意地说着,好像一个天真烂漫的儿童在向我炫耀她发现的秘密基地似的。
她似乎没有注意到那份不和谐的色彩。
这美景倒也确实不错,沉浸在如此和谐的氛围中,我那颗总是由于安德鲁而焦躁不安的心也总算是得到了些许的宁静。
但是——
越是朝着小镇中央靠近,笼罩在大家心头的那份不安逐渐加重,女孩们的脸色更加凝重与惊讶,先前所遇见那群像是在逃难般的人流仿佛也印证了这一点,大家这才注意到了某种与往日不同的氛围,就连克罗艾也似乎感到了不对劲,那双清潭般的翠绿瞳孔中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散发出惴惴不安的气息。
阿萨里镇,俗称冷港镇。
似乎是因为这里曾经作为过繁华的不冻港存在过,所以便有了这个名字。
教王国在卡尔米隆省的最北端边界线上的一个小镇子,与南部海岛诸省几乎是两个极端的气候,从卡尔米隆省的迪斯蒙特公爵领驻扎地前往此处,几乎需要三天三夜。
其实从冷港镇再往北....极北之地才是真正的人烟罕迹之处。
但是没有人会穿过满溢瘴气与沼泽的迷雾森林前往那里。
因为——那里存在可怕的恶魔与污秽。
——污秽又是什么?
我如此询问过克罗艾,可她也只是轻轻摇头,不愿多谈。
不过正因为如此,吝惜军事力量的教王国甚至不愿意派一只军队驻扎这里。
镇上的治安官也寥寥无几,年轻人们根本不愿意留在这样一个荒凉的边境小镇上,这里既没有拥有华丽肌肤的女人,也没有身着笔挺礼服的男人,龙涎香丶玫瑰花丶丝绸还有黄金,一切奢华的物品统统没有,而在圣都翡冷翠,这些无处不在。
好在这里民风淳朴,很少会发生犯罪事件。
说得再无情一些,就连盗贼和绑匪也看不上这块地方。
这是我短暂地从女孩们那边听说,再加之自己在图书馆中阅读所得到的关于这个小镇的粗浅信息。
也许存在夸大的嫌疑,单纯为了吓唬喜欢乱跑的孩子,但不管怎么说,大部分内容还算可靠。
但比起那个...眼前这片荒无人烟的光景则更为让人惊愕。
不知为何,本该是热闹非凡的集市上却空无一人,与我所见识过的魔女们的绯红集市相差甚远,杂乱无章的摊位和货物七零八碎地散落一地,街道旁的每家每户都紧缩门窗,人去楼空。
唯有时不时爬过的啮齿类小动物和天空环绕的暗鸦,证明这里曾经存在过熙熙攘攘的人流踪迹。
“怎...怎么会?”
克罗艾难以置信地捂住嘴唇,睁大那双宝石般的双眼,不光是她,跟着我们一起来到这里的女孩们也都愕然了。
就算年轻人们早已离开,但是克罗艾说过,还有更多的人愿意留在这里。
因为这里是他们世代生长居住的地方。
可是事到如今,他们都去了哪里?
默然的气氛悄然降临在此处,所有人久久没有出声。
死一般的寂静中,只有强劲的烈风吹动滚石,发出沉闷的扑扑声。
——直到那个颤巍巍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哦?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多可爱的小姑娘没有走啊...”
我转头,望见那个干瘦的脸上遍布皱纹的老奶奶,她虽然身子略显佝偻,但那双眼睛却倒也还算明亮。
“奶奶,您能告诉我们这里发生了什么吗?”
一反常态地,这次是我好好弯下腰来,恭敬地朝她问道,这幅彬彬有礼的样子就连自己都有些不太习惯了呢。
“啧啧啧,看你们这幅打扮...是后山那边的修道院的孩子们吧?是来给大家做祈祷的吗?”奶奶眯起双眼,将目光对准了我,眼中微弱的光芒闪动,像是在打量着我,“你这姑娘还真是漂亮呢....”
“诶嘿嘿~!谢谢奶奶...”我稍微有些难为情,没想到会被年迈的长辈这么夸奖道,感觉身子变得好轻盈,仿佛要飘起来了。
“伊莉丝...不要傻笑啦。”
直到飘飘然的思绪被克罗艾的呼唤带回,这才注意到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了,脸上的笑意也凝固了。
没办法,这是人之常情呢。
“呵呵,真是可爱的小姑娘...”尽管稍微出了点洋相,不过老奶奶依旧还是那副慈祥而温和的模样。
可她接下来的话语却让我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嘛,你们这些可爱的女孩子...也快点离开吧,毕竟那个叫吞噬者的魔女...还在这个镇子上活动呢,已经有太多的孩子们遭受了她的毒手了...而且好像从外面派进来负责逮捕她的士兵和审判官也被她杀死了,所以大人们都带着孩子们离开这个镇子了....”
伴随着老人家的话语娓娓道来,凝重的气氛如同瞬间裹住这个小小的空间,明明是酷暑的午后,但是所有人却感到一股冬日般的寒意,为女孩子们收敛笑意的脸庞上染上害怕惊惧的苍白。
“看来就连至高主神...也要抛弃这个镇子了,明明在几年前,这里曾经是那么地繁华...”
老人谈到这里,长长地发出一声叹息,像是要吐尽心中的怅然,眼神中流露出的眷恋清澈得像是在追忆自己的爱人,可那羸弱的身影仿佛下一刻就会倒地不起。
我正欲启唇,打算询问些什么的时候,突然老人冷不丁地再度开口了。
“说起来,还真是让人怀念啊...明明才过去几年,但总觉得像是过了半辈子似的...”已经迈入垂暮之年的老奶奶正在感叹着往事,可下一秒突然话锋一转,目光打在了我的身上,“虽然我也有老糊涂了,记不太清了...但总觉得我好像在这里见过那么一个很纯粹,也很可爱的女孩——
——而且和你长得很像呢。”
那短促微弱的声音,却在我的心底掀起了万丈波澜。
“您说什么...?”
短暂的错愕以后,还没来得及去细想她这番话,也没有去在意她话语中的那个所谓的吞噬者,带着激动又焦急的心情,我已经瞪大了双眼,双手也一并错乱地挥舞起来,想要向她问个清楚。
哒哒,哒哒。
可是随即自己的疑问却被那声急切的马蹄声所掩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