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跑快跑!”米迦莉娅急切的低语如同细小的银铃在他头顶盘旋,她小小的翅膀扇动着微弱的光晕,
“我只能送你到这里啦,不然要是父神知道的话,肯定会把我禁足的!接下来的路就靠你自己了,小心点,千万别被抓住!香香软饭虽然好,但是自由可更重要呀!”
没等罗伊回应,她“噗”的一声,化作一缕淡金色的光尘,消散在污浊的空气里。
“多谢了,米迦莉娅。”罗伊轻声说道,调整好姿态,观察周围。
由于被恶龙女王缩小了身体,此刻整个皇宫在罗伊眼里变得如同巨人国。
他贴着墙根,像壁虎般潜行,每一次移动都小心翼翼,屏住呼吸,调动起他所知道的所有潜行技巧——这样的技巧对于一个骑士来说不算正派,也正因如此它是罗伊跟市井中的窃贼与密探学习的,而非源自于正规的骑士训练。
皇宫内部比他想象的更加庞大复杂。
高耸的廊柱如同参天古木,穹顶上的壁画在遥远的头顶模糊不清。
回廊交错,房间密布,许多通道隐藏在厚重的挂毯或装饰性的浮雕之后,稍不留意就会迷失方向。
罗伊只能凭借本能和对建筑结构的模糊理解,朝着远离核心区域、可能通向边缘的方向摸索。
缩小后的身姿也同样限制了他的速度,他现在走十步可能才比得上缩小前一步的距离……
然而,危险远不止于复杂的地形。
“搜!每一个角落!女王陛下有令,活要见人!”
粗犷的咆哮声在远处回荡,随即是沉重而密集的脚步声,如同沉闷的鼓点敲打在罗伊的心上。
秘银战靴踏碎月光的宁静,盔甲摩擦发出冰冷的铿锵声。
龙族侍卫们展开了地毯式的搜索,他们的感官极其敏锐,远超人类。
罗伊好几次不得不将自己紧贴在冰冷的墙缝里,或者藏身于巨大花瓶的阴影深处,听着沉重的脚步声和低沉的交谈声从咫尺之遥掠过。
“该死,那家伙到底藏哪儿去了?一个人类,怎么可能在波科里亚消失?”
“女王陛下震怒,这次要是找不到……”
“别废话!仔细点!连只耗子都不能放过!”
罗伊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这时,一名身材格外高大的护卫手持散发着探查魔法微光的水晶灯,目光如炬地扫过他藏身的巨大窗帘褶皱下方。
那冰冷的目光几乎擦着他缩成一团的身体扫过,罗伊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硫磺和金属混合的气息。
他死死屏住呼吸,大脑都因为缺氧和紧张而发胀了起来。
那护卫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微弱的异样,脚步顿了一下,疑惑地歪了歪头,手中的水晶灯又往阴影深处探了探。
就在罗伊以为自己即将暴露的瞬间,另一处传来了同伴的呼喊,那护卫才骂骂咧咧地转身离去。
冷汗浸透了罗伊微缩的衣衫,他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着气,只觉得劫后余生。
他不敢停留,趁着短暂的间隙,沿着高大的窗沿下狭窄的装饰边沿快速移动。
就在这时,一阵微弱却清晰的乐声穿透了搜捕的喧嚣,飘入了他的耳中。
是钢琴声。
清冷、孤寂,如同月光凝结成的溪流,在空旷的宫殿深处流淌。
旋律并不复杂,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忧伤和坚韧,每一个音符都敲打在紧绷的心弦上,与罗伊此刻步步惊心的心境奇异地产生了一丝共鸣。
好奇心,或者说,是对这绝望环境中唯一一丝不同声音的渴望,驱使着罗伊循声而去。
他穿过一条挂满古老壁毯的回廊,乐声越来越清晰。
最终,他在一扇虚掩的巨大雕花木门前停下。
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眼前是一个极其雅致的偏厅,与皇宫其他地方的奢华张扬不同,这里布置得简洁而富有格调。
大片的落地窗外,是波科里亚永恒星空的壮丽画卷。
厅堂中央,一架纯黑色的三角钢琴沐浴在清冷的月光之下。
钢琴前,坐着一个身影。
那是一位少女。
她有着瀑布般倾泻而下的蓝色长发,在月光下流淌着深海般的光泽。
她身着一件样式简洁却质料上乘的银灰色长裙。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头上的伤痕——一只本该生长龙角的位置空空如也,只留下一个狰狞的断口,与左侧完好无损的龙角形成鲜明对此。
她的右眼被洁白的绷带仔细地覆盖着,绷带下隐约可见深刻的疤痕。
更令人心惊的是,她右侧的衣袖空荡荡地垂落着,显然失去了一条手臂。
然而,此刻的她,仅用左手在琴键上轻盈地跳跃、按压。
残缺的身躯并未折损她弹奏的姿态,反而赋予她一种令人心碎的专注和奇特的优雅。
月光勾勒着她精致的侧脸轮廓,那只未被遮蔽的左眼,是纯粹的、仿佛熔化的黄金般的竖瞳,此刻正低垂着,凝视着在黑白琴键上飞舞的指尖。
每一个音符都从她仅存的左手中流淌出来,带着一种孤寂的坚韧和难以言喻的美感。
罗伊屏息凝神,被这月光下的景象短暂地攫住了心神,残缺的美丽和动人的乐章,宛若清泉一般洗刷着他的思维。
这伤痕累累的蓝龙少女,在绝境中奏响的乐章,像一道清泉,暂时冲刷了他心中的恐惧和迷茫。
但这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沉重的脚步声再次由远及近,夹杂着盔甲的铿锵。
两名龙族护卫出现在偏厅门口,他们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室内,显然正在进行例行的搜查。
“蓝璃殿下!”为首的护卫恭敬但急切地行礼,“打扰了。陛下严令,搜查一名逃脱的人类囚犯,不知您……”
少女——蓝璃的琴声并未停止,甚至节奏都没有丝毫紊乱。
她甚至没有抬头,只是那只黄金般的左眼微微斜睨了一下门口的护卫,一个冰冷的低音符被她指尖重重按下,发出了“铛”的一声巨响,如同一声警告的轻哼。
“我在演奏。”她的声音清冷而平静,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她那纤细残缺的外表形成鲜明对比,
“这里没有你们要找的人。滚出去,别让你们的浊气污染了我的房间。”
她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压迫感,那是属于上位龙族的气质。
两名护卫被她无形的威势所慑,对视一眼,不敢再多言,连忙低头行礼:
“是!属下告退!请殿下恕罪!” 他们迅速退了出去,脚步声匆匆远去。
偏厅内再次只剩下如水的月光和流淌的琴声。
然而,蓝璃的琴声却渐渐慢了下来,最终停止。
她没有起身,也没有回头,只是那只熔金般的左眼缓缓抬起,精准无比地锁定了罗伊藏身的门缝阴影处。
月光勾勒着她嘴角一丝若有若无的、近乎玩味的弧度。
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了然,打破了寂静:
“还要在门缝里偷看多久,小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