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是出于个人情感,白还是相当认可这位有着严重逆反心理的学生的。她也问过林秋月的意见——那位一生致力于将虬月阁的摩闻族带出灭亡宿命的天才少女,从来没有怪罪过木子理。她甚至愿意为了让木子理得到她与西斯提亚的传承,主动牺牲自己。只是,白的存在阻止了这场弑师悲剧的发生。
而木子理和拉里森的关系,据白的观察,表面上一如既往,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联系,时不时分享着彼此的秘密。唯一的变化就是一人加入了虚无意志的团体,一人加入了共进会。
但随着两人貌合神离,表面的一团和气也逐渐充斥着虚伪与私欲。
木子理为了成就帝业,利用了无数文明的求生心理,连同摩闻族在内将它们绑架上末世方舟,赚取信仰。还勾结外神、恶魔,出卖同族和避难者的利益,发动侵略战争。这是一种自私。
而拉里森为了自己的心安理得,想甩脱属于摩闻族的责任,率领着斑莫族在新世界偏安一隅。这同样是一种自私。
他们都背弃了摩闻族最初的信念,也抛弃了属于大祭司的责任。在他们的带领下,摩闻族几乎都成了辅佐他们统治的工具,彻底失去了独立性。
大多数摩闻族因为母源的毁灭,聚灵石体系的崩溃,迟迟无法凝聚肉身,最终迷失自我,成为勿河上漂流的亡灵。
木子理喊着破而后立的口号,想让摩闻族登上正神之位。实际上想的却是怎么把摩闻族卖出一个好价钱,让自己成神。
拉里森同样如此。他虽然没有木子理那般虚伪,但漠视与欲望一样是一种原罪。他想彻底舍弃摩闻族的担子,扶持更有希望的斑莫族上位。
虽然木子理和拉里森都没有统计过,但一直关注着摩闻族动向的林秋月知道,从《启示录》记载的末日开始至今,摩闻族的剩余人口不足当初的1%。众神针对摩闻族的净除行动,不需要祂们亲自动手,有木子理和拉里森这对不在乎本族人命运的主角就够了。
要是林秋月还是摩闻族的大祭司,断然不会让此等悲剧发生。只有让他们合二为一,成为真正的摩闻族大祭司,这个被命运抛弃的种族才有希望。
不过,也正因为两位主角有着如此矛盾而又吻合的个性,剧本才显得有趣。
众神不会允许他们和好的。总会有一个矛盾点,推动着他们彼此为敌。
而现在,重新获得完整人格的木子理,即将从白手中接过“西斯提亚的遗物”,亲手终结这场无止尽的悲剧。
风暴平息过后,天空中出现的不是彩虹,而是绚烂的灵能纤网编织而成的幕布。那是黑暗、光明与秩序消散后,展露在虬月阁遗迹中的真实画面。也是众多被昔日的主角舍弃的世界线无疾而终后,堆积在下层空间的液态化石。
绚烂的光芒在浓稠且清澈的灵能液滴中流淌。用灵视观察,便能发现那是一条完整的世界线破灭后散落在地的碎屑。
木子理看到他敬爱的老师召唤出一叶扁舟,邀请他一同乘坐。
他登上了这艘无风自动的小舟,开始沿着时间之河,逆流而上。
天空与海洋连为一体,就连虬月阁遗迹堆积而成河岸,也在重叠的倒影中化作流光。木子理明白,他们这是进入了一个被虚无冲击后的异空间之中。
由于那些世界线曾经都作为真实历史存在过,它们的分量,不是虚无一时半会儿可以消解的。
于是,琐碎的信息便在逐渐与亚空间融合的下层空间中,被域势差挤压成了一种扭曲的液态维度。这里的所有事物,都是以混沌流体的形式存在的。无论是时空,还是某种抽象的法则,你都可以看到它们以灵能波纹的状态浮动在异空间之中。
诞生于秩序世界的正常生物无法适应混沌的环境,只需不经意的一瞥,就会被那冲击性的信息乱流和灵能波纹改造成面目全非的怪物,就和那些在虚无中流浪过的昏鸦们一样。
只有诞生于虚无的异类,才能把这扭曲的时空视为正常现象。就像作为憎恶的木子理来到这里就和回到家一样。
而摩闻族作为世界线的记录者与监管者,本应属于秩序阵营,会对这种液态维度产生生理不适。
可木子理像是没注意到林秋月的正常,一心都放在那些没落的世界线中。
“老师,您说的那把小刀,它就隐藏在过去的世界线里吗?”
“如果事实是你说的那样的话,那原初们位面太不小心了。我所说的那把小刀,它理应嵌在时空的夹层之中。就如西斯提亚作为历史之神神格一样,必须隐藏在表象之下,且永远见不得光的。你们这些后辈,还有多少人记得西斯提亚最初是一位什么样的神明吗?
历史扭曲了她的面貌,未来压迫了她的内心,以至于呈现在世人眼中的历史之神,是一位极度阴暗、行事变态、心理扭曲的疯子。人人得而诛之。
可谁人还记得,创世之初,她也只是一位对自己的过去一无所知,一心向往光明的小女孩?
她的本性应当是单纯的。是命运使人面目全非。”
木子理也是万分感慨,“倘若星域历史能够重来,我们的母神大人应当享有更加幸福的一段人生。她不应当去背负修正历史的重担。沉重的使命,会让一个无所依靠的年轻人变成怪物。”
白颔首以示赞同,“我的好徒儿哟,那你认为,出生便是个错误的婴孩,有理由享有一段正常的人生吗?他人对错误的修正,又是否可以称为正义呢?”
“我认为,人生挫折无数,无论起因结果如何,他都必须为自己的一生负责。”木子理昂起头来说道,“若是他认为自己的诞生就是原罪,大可以在产生自我意识后,投入勿河自省。若是他认为来自命运的判决无理,他也可以拼尽一生去抵抗。一切的一切,都要看受命运束缚者本人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