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温稳定在零下二十五六度，哈口气都能瞬间凝成白雾。大学城周围的店铺倒是早早嗅到商机，橱窗贴满了雪花、驯鹿和圣诞老人的贴纸，彩灯缠绕着光秃秃的树枝，闪烁着红与绿的光，在严寒里硬是挤出一片虚假的热闹。

学校三令五申“不建议过洋节”，但显然挡不住同学们心底那点对仪式感和过节快乐的向往。

食堂里人声鼎沸，混杂着各种食物的气味，暖气开得很足，窗户玻璃上凝结着厚厚的水雾。我和端木璇缩在角落的桌子，面前一人一碗热气腾腾，红油翻滚的麻辣烫。

碗里的食材很丰富。豆皮、丸子、青菜、面条……但我看着碗里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组合，只觉得一阵反胃。

昨天，麻辣烫。

前天，麻辣烫。

今天……怎么还是麻辣烫?

我拿着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扒拉着碗里的食物，感觉味蕾已经麻木了。而坐在对面的端木璇，正吃得热火朝天，脸颊被热气熏得红扑扑的，冰蓝色的眼睛满足地眯着，她吸溜着宽粉，发出满足的感叹。

我抿了一口店家免费送的冰镇酸梅汤，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稍微压下了点胃里的腻味。

“我说大小姐……” 我终于忍不住吐槽，“连着吃三天这家的麻辣烫了，你不腻吗？食堂那么多窗口……”

“诶呀，谁让他家既便宜又好吃嘛！” 端木璇头也不抬，夹起一块浸满汤汁的油豆腐，“关键是阿姨的手一点都不抖，每次都给我堆得快冒尖儿啦～你看这豆皮，这丸子……”

她炫耀似的用筷子点了点自己堆成小山的碗。

我看着她那副“占了大便宜”的得意样，只能无奈地“啧”了一声，认命地继续跟碗里的食物作斗争。好吧，在大学食堂，便宜量大的确是王道。

端木璇吃得快，风卷残云般扫荡完自己的麻辣烫，满足地拍了拍肚子，然后掏出手机开始刷视频。刷着刷着，她突然抬起头，冰蓝色的星星眼亮晶晶地看着我，带着点小狐狸般的狡黠。

“对了梁安！你之前答应我的圣诞礼物……到底是什么呀？能透露一点吗？一点点的提示也行呐～”

她双手合十，做出祈求状，满脸期待。

“噗！咳咳咳！”

我嘴里刚塞进去的丸子差点直接喷出来。

圣诞礼物？！

完！蛋！了！

我好像……完全把这件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当初为了哄她乖乖复习英语四级，好像……好像是随口提过一嘴考过了会有礼物？后来四级考完了，紧接着就是期末复习，学生会杂事，陪爷爷看病……那随口一说的“圣诞礼物”，早就被各种琐事挤出了我的大脑内存。

端木璇看着我瞬间僵住、眼神飘忽、还差点被丸子呛到的狼狈样子，脸上的期待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她冰蓝色的眼睛微微眯起，仿佛蒙上了一层阴影，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下一秒，她嘴巴一瘪，肩膀微微耸动，带着哭腔，以及刻意放大的声音响了起来。

“呜呜……梁安，你该不会……忘了吧？我就知道，你当初说的那些话都是哄我开心的！什么考过了有惊喜，都是骗人的吧！呜呜呜……”

她一边“哭诉”，一边还偷偷抬眼，查看我的反应。

“喂！小点声！” 我头皮发麻，赶紧压低声音，警惕地看了看周围投来的好奇目光，“在食堂呢，外面还有这么多人！” 我试图转移话题，稳住局面，“那个……圣诞节那天，你……你有什么安排？该不会又是跟洛浅浅她们出去聚餐吧？”

我记得她提过洛浅浅计划要圣诞聚餐。

提到洛浅浅，端木璇的“哭腔”瞬间收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愤愤不平：“哼～别提那个叛徒啦！她最近不知道从哪儿认识了个外语学院的大帅哥，聊得可火热了，圣诞节？她早就有约了！谁知道是去吃饭还是去约会！简直是重色轻友！”

她气鼓鼓地又闷了一大口酸梅汤。

“那……橙花呢？秋秋？还有安然学姐？”

我赶紧把她的闺蜜团都点了一遍名，试图分散她对礼物的注意力。

“快别提这些人了！” 端木璇的火气更大了，“小橙花圣诞节那天有活动，秋秋跟她高中闺蜜约好了去看新上映的动画电影，安然学姐？呵呵……” 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人家学姐最近春风得意，处了个巨黏人的小学弟对象，圣诞节这么重要的日子，当然是去约会啦！”

“……”

我一时语塞。

好家伙，全军覆没。

“看来……大家都很忙啊。”

我干巴巴地总结了一句，心里却莫名松了口气，至少证明不是只有我忘了节日安排？

气氛有点沉默。

我看着对面蔫下去的端木璇，冰蓝色的眼睛里没了刚才的光彩，只剩下点被“抛弃”的委屈和对“失约礼物”的怨念。鬼使神差般，我开了个玩笑：“啧啧啧，这么看来，圣诞节那天，岂不是剩下我们两个孤寡老人抱团取暖了？”

“呸！谁跟你抱团取暖……” 端木璇嗔怪地瞪了我一眼，但脸上的委屈似乎淡了点。她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又亮了起来，带着点小得意，神秘兮兮地从她那个毛茸茸的包包里掏出一张……打印得整整齐齐，甚至还塑封好的A4纸？

“噔噔噔噔！” 她把那张纸“啪”地一声拍在油腻腻的餐桌上，推到我的面前，“看，本小姐早就安排好了！你的行程表！”

我狐疑地拿起那张纸。

嚯～好家伙。

标题：圣诞特别行动指南

下面分时段列得清清楚楚。

09:00 AM：新区集合！打卡网红Brunch店“Sunny Morning”(备注：要排队，早点去！)

10:30 AM - 12:30 PM：新区星光购物中心！目标：给自己买新衣服！顺便……（这里她用荧光笔加粗了）给梁安挑一件新羽绒服！(备注：他那件北面从大一穿到现在，该换了。)

12:30 PM - 14:00 PM：午餐时间！商场五楼的日式寿喜烧！(备注：雪花牛肉畅吃)

14:30 PM - 16:00 PM：音乐主题公园！据说堆了个三层楼那么高的巨型雪人！目标：拍照！拍出超有氛围感的圣诞大片！)

16:30 PM - 18:30 PM：历史风情步行街！晚餐预订了River西餐厅，靠窗是绝美的江景夜景！

19:00 PM - 21:30 PM：步行街电影院！电影《真爱至上》圣诞经典重温！(备注：梁安不准睡着！)

22:00 PM： 行程结束！各回各家。

我看得目瞪口呆，这哪是行程表？这简直是作战计划书！从早到晚，安排得滴水不漏！连备注都如此详尽！甚至连给我买新衣服都安排上了？

“啊，不是你……这……” 我指着那张纸，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怎么想起给我买衣服了？”

“这个嘛……” 端木璇理直气壮，“你自己看看，那件都旧成什么样了，袖口都磨出毛边啦！圣诞节嘛，本小姐送你件新的衣服当圣诞礼物……呃，不是，当……当新年礼物！”

她似乎意识到说漏嘴，赶紧改口，但冰蓝色的眼睛紧紧盯着我，意思很明显，你的礼物呢？

“行倒是行……” 我被她的计划力和厚脸皮弄得哭笑不得，“安排得挺…周密。但是……” 我放下行程表，认真地看着她，“圣诞节那天，我爸妈要是在家，或者临时有什么安排，我可能就陪不了你了。得看具体什么情况。”

端木璇的小脸瞬间垮了下来：“啊？不是吧！我都计划好了！定金都付了！你不能放我鸽子啊～”

就在我琢磨着怎么安抚这位行程被“威胁”的大小姐时，一个清冷平静的声音如同冰泉般在我们桌边响起。

“行程安排得不错。”

我和端木璇同时抬头。

柳辞不知何时站在了桌旁，手里端着一个餐盘，上面放着一碗清淡的蔬菜粥和一个素包子。她穿着剪裁精良的米白色羊绒大衣，围巾一丝不苟地系着，清冷的眸子扫过桌上那张显眼的行程表，落在我和端木璇的脸上，最后又定格在我身上。

“在说什么呢？这么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