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刻意用上了敬称,
“你刚才的推理,无可挑剔。那么,关于这起案件,你是否还有其他的见解?”
他指了指那根已经被妥善保管起来的黑手杖。
“这根法杖,是某位大贵族的失物。我们追查了一段时间,毫无头绪。它本该被私藏,或者在黑市上以天价交易。
可都没有,它只是离奇地出现在了这间酒馆旁边的……垃圾桶里。”
威尔逊的语气中充满了困惑。
“你认为,这是为什么?”
这是一个开放性的问题,
考验的不再是现场观察,
而是对人性和犯罪心理的洞察力。
夏娜娜的目光转向那个垃圾桶的方向,
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能找到法杖就已经能交差了】
【警察们没有能力也没有闲心追查真正的犯人】
【既然如此,这个问题就只是考验,或者说满足他的好奇心】
“很简单,警探先生。”
她开口,声音平稳,
“因为偷走它的那个人,被吓破了胆。”
“吓破了胆?”
威尔逊饶有兴致地重复道。
“是的。”
夏娜娜点了点头,
“请允许我做个假设。偷走这根手杖的,很可能并不是什么神通广大的大盗,而是一个或几个见钱眼开、有几分小聪明,却没什么胆识的窃贼。”
“他们成功得手后,本想找个黑市渠道将其销赃。
但他们很快就会发现,这根手杖的来头,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大,全城的巡警都在搜查。”
夏娜娜的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清晰地敲击在众人的心上。
“我想,警局发布的协查通告上,一定明确写明了此案的严重性吧?
比如……‘任何参与偷盗、销赃、交易此物品者,一经发现,证据确凿,都将当场枪决’,之类的措辞?”
——事实上,这就是威尔逊之前对夏娜娜说的话语。
只是,她代入了一下小偷的状况,想要知道小偷是怎么知道这一信息的。
威尔逊警探的眉毛微微一挑。
“那个小偷,”
夏娜娜继续说道,
“他拿着这根价值连城,却也等同于催命符的法杖,寝食难安。他不敢卖,卖了就是死路一条。他也不敢留,留在手里,多一分钟就多一分被发现的危险。”
“那么,他为什么不选择自首,或者匿名上交呢?这样或许还能争取宽大处理。”
一名年轻的巡警忍不住插嘴问道。
“因为恐惧已经压倒了理智。”
夏娜娜看了那名巡警一眼,淡淡地解释道,
“在极度的恐慌之下,人的思维会变得极其简单和非理性。‘自首’和‘上交’这两个行为,本身就意味着要和‘官方’打交道。
而在小偷的认知里,官方就等于‘枪决’。他害怕一露面,就会被立刻逮捕,根本没有解释的机会。”
“所以,他只剩下最后一个选择——丢掉它。尽快地、不留痕迹地摆脱这个天大的麻烦。”
夏娜娜做出了最终的推理。
“那个吓破了胆的小偷,在某个深夜或者凌晨,路过这间酒馆。他看到这个垃圾桶,就像看到了救星。于是他慌不择路地将法杖往里一扔,然后头也不回地逃之夭夭。
对他来说,只要这东西离开了自己的手,他就安全了。他甚至没想过,这根沉重的手杖,可能会砸穿垃圾桶的底,或者,会被一个路过的、运气好到爆棚的拾荒者捡到。”
一番话讲完,小巷里鸦雀无声。
“很不错的推理,确实相当有可能性。”
威尔逊警探由衷地赞叹道,
“那么,我们回到案件本身。先不问案子相关的事情,只说你之前推理过的部分,还有一个疑点。”
他指了指巷子深处。
“就像你说的,克拉克先生已经死了至少六个小时。这么长的时间,为什么没有人发现?这条巷子虽然偏僻,但并非完全无人经过。”
“原因有二。”
夏娜娜不假思索地回答,仿佛答案早已在她心中。
“第一,视野被阻挡了。”
她指向巷口原本堆放货物的地方,
“警探先生,在你们到来之前,在大家一起搬开那些木箱之前,这条小巷的入口,被堆积的货物堵得严严实实的了。”
威尔逊点了点头。
“那些木箱是什么时候堆在那里的我也忘了,估计是隔壁店面主人离开后没有搬走的杂物吧,没人在意也就没人去搬。”
米勒在一旁补充道,
“但是,直到昨天,这些箱子都还只是堆放,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堵住通往巷口的路。”
这些木箱子,总感觉相当有年代了……
“这就对了。”
夏娜娜说,
“克拉克先生是在昨天深夜或今天凌晨遇害的。在他死后,杀人犯移动箱子堵住了这个巷口。”
而警员在木箱边缘采集到少量细碎木粉,
这些木粉,也被推测成了移动木箱时候留下来的痕迹。
“这解释了视觉上的疑点。”
威尔逊追问道,
“那嗅觉呢?人死后六个小时,虽然不至于严重腐烂,但尸臭味应该已经开始散发了。这里是酒馆,人来人往,难道就没有人闻到异味吗?”
“警探先生,您忽略了两个关键因素。”
夏娜娜伸出两根纤细的手指。
“其一,气味的浓度。尸体开始散发异味,不代表那味道就浓烈到能穿墙而过。尤其是在这种潮湿阴冷的雾天,气味本就不易扩散。更何况……”
她指了指那面被击穿的墙壁。
“其二,墙壁的厚度。米勒先生,我问你,你的酒馆,墙壁是不是很厚?”
“是……是的。”
米勒连忙回答,
“这房子是老建筑了,墙都是用石头砌的,厚得很。冬天保暖,夏天凉快。”
“所以,”
夏娜娜看向威尔逊,
“就连这根威力不凡的魔法手杖,也仅仅是在墙上打穿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洞而已。
如此厚实的墙壁,足以隔绝大部分的声音和气味。
除非有人把鼻子贴在墙上使劲闻否则,隔着一堵墙,是绝对闻不到巷子里那具尸体散发出的、尚不浓烈的初期腐臭味的。”
“更何况,”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
“这间酒馆里,时刻都飘散着比尸臭味更浓烈的味道——酒精、烟草、烤肉的油腻味,以及……客人们身上的汗味。
这些味道混合在一起,足以掩盖一切不合时宜的、微弱的气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