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几日,苏子陌便要离开风临城了,现在想想,好像不知不觉已经习惯这里的生活了。

所以他决定在出门逛逛,好好看看这座城市。

只是刚出门,他就撞见了在门口徘徊的顾小缘。

“啊啊啊……”刚刚还在犹豫要不要敲门的顾小缘看见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苏子陌,小脸便瞬间红透了,身子也软了下来。

苏子陌赶紧接住瘫软的顾小缘,这才发现她今天的精心打扮。

那原本略显暗黄的皮肤现在变得白皙如雪,虽然可能胭脂毕竟廉价,颜色还是有些奇怪,脸上的雀斑也未完全遮住,但也显露出一种独特而可爱的感觉。

双颊那淡淡的红晕仿若天边的云霞,从内而外透露出一抹娇羞与娇俏。唇上涂上了朱红的口脂,似樱桃般娇艳欲滴,此时正微微嘟起,也许是想要说些什么,又或许是……

苏子陌一不留神,竟看愣了神,反应过来后赶紧放下了顾小缘,并轻咳了两声缓解尴尬。

“那个,我是来找你的,就是你有时间吗?我想和一起走走。”顾小缘脸上的红晕还未完全消散,便低着头小声问着。

“当然可以啊。”苏子陌那自然是很快就答应了。

顾小缘眼中闪过欣喜,轻轻牵起他的衣袖,汇入晨光中熙攘的人流。

风临城市集中的长街在朝阳下苏醒,喧嚣而生动。

墨香氤氲的书斋,绸缎流光的布庄,糕点铺甜腻诱人的香气……顾小缘在每个铺子前流连,目光亮晶晶地扫过那些琳琅满目的小物件。

苏子陌默默跟随,将她视线停留过的东西一一记下,趁她转去下一家时,悄然买下。

“临走时,送给她吧。”他想着,前方已传来她的催促。他匆匆收起刚买的珠花,快步跟上

车夫的吆喝,行人的步履。绫罗绸缎的富家子弟,粗布麻衣的寻常百姓,大街上洋溢着安稳的气息。

“大家过得都很好呢!这都是城主的功劳啊。”顾小缘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突然如是说道。

“家父勤政爱民,与民同乐,我也是一直以他为榜样的。”苏子陌随口答道。

“如果风临城可以一直这样就好了。”顾小缘的眼帘低垂,若有所思。

没等苏子陌反应,顾小缘便牵起苏子陌的手,向着城郊跑去。

“跟我来吧,我带你去个只有我知道的好地方,你一定会喜欢的”

天空中,几只白鸽飞过,它们的身影映衬着一条古道的蓝天,在道路的尽头,是一个长满小花小草的山坡,时有微风拂过,山坡就会变成青绿色的海洋。

“以前我被人欺负的时候,就会躲到这个地方。”顾小缘找了个地方坐下,轻声介绍起自己的故事。

“我不会再让他们找你麻烦的。”苏子陌说道。

“先谢谢你啦!”顾小缘眼睛弯弯,忽又狡黠一笑,“不过嘛,现在他们可不敢喽!”

她挽起衣袖,露出手臂上青紫交错的淤痕和几道浅疤。

苏子陌心头火起:“又是那群混蛋?!”

“不是啦!”顾小缘连忙摆手,挥了挥小拳头,带着点小骄傲,“是我在炼体!训练时留下的。现在那几个混混,可打不过我了!”

只是那点骄傲很快被眼底的落寞覆盖。她拼命练习,是想让自己变强一点,强到或许能……跟随他,或者至少,不成为他的拖累。可天赋所限,她能做的,似乎只有保护好自己,让他少一分牵挂。

“所以不用担心我啦。……那今天就这样吧,再见。”顾小缘突然道别,苏子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就顺着答应了下来。

“那……再见?”苏子陌试探性的道别。

“嗯,再见。”

那天的事情就这样匆匆结尾,只是当时,自己只当这是一场普通的离别。

可这时,苏子陌突然看见了曾经的事情。

十几年前,风临城并不是边关城市,或者说,它那时的规模根本算不上城市。

后来,一次史无前例的魔族入侵,几乎侵蚀了青雲国西部地区的绝大部分土地。

许多平民百姓也因为这次灾难流离失所,只能放弃家园向东边逃难。

中原世家盘踞之城,视流民为累赘,唯恐损害自身利益。一纸由贵族联名促成的“封边令”应运而生——美其名曰抵御魔族,实则将边关之外的土地与生灵,尽数抛弃,宣判死刑。

危难之际,苏家主家却毅然放弃了富庶的封地,举族西迁。家主苏临安率众浴血奋战,击退魔族,在废墟之上建立起风临城,敞怀接纳了所有无家可归之人。

流民之中,有个沉默寡言的女孩。她的父母,永远留在了魔兽的利爪之下。

这种环境下,自然是无人留意这个蜷缩在角落的孤雏。

为解饥荒,苏家每日清晨施粥。秩序在饥饿面前脆弱不堪,哄抢时有发生。女孩默默排在队尾,熬到日暮,才领到一点残羹,转瞬又被凶悍之徒夺走。

寒夜刺骨,女孩裹紧母亲留下的单薄布衣,冷风如刀,割裂着肌肤与希望。她祈求明天的阳光,却也深知,夜晚总会再来。

第二天清晨,苏家家主苏临安亲自来到流民聚居的地方发放食物,在他的管理下,终于没有出现哄抢之类的状况了。

而这个时候,昨晚被冻得睡不着的女孩已经在阳光下酣眠。

此时跟着苏临安一起施粥的苏子陌看见了那个女孩,怕她错过了今天的食物,便打了一碗粥,悄悄地走向她的身边。

这些天的奔波,让女孩对身边的一切都很警惕,所以即使苏子陌已经够小心了,但女孩也已经清醒了,她没有直接睁眼,只是默默打量着这个世家子弟。

苏子陌将粥放在女孩的身前,就又急匆匆地跑回父亲那里。

女孩太久没有吃东西,没等苏子陌跑远,便捧起那碗稀粥,狼吞虎咽了起来。吃完之后,她才突然想起来,自己应该要向那个人道谢,可是这时的苏子陌已经跟着苏临安离开了。

“以后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当面感谢他。”女孩暗下决心。

后来,在城主苏临安的带领下,这里的人们建起了现在的风临城,许多流亡的孤儿也得到了新的名字,那个女孩就叫顾小缘。

顾小缘也开了一家包子铺,开始自力更生。同时,每天她都会留下一些包子,送给那些贫苦或者有困难的家庭。

她觉得,自己当初受到了这里人的帮助,自己有能力,也要帮助那些有需要的人。

本来日子就会这样平淡的过下去,可后来,随着风临城商业的发展,一些中原商人来到了这座城市。

这些人的品德良莠不齐,而他们的孩子,也很多都是娇生惯养的跋扈子弟。

没过多久,娇弱的顾小缘就被一个小团体盯上了,他们以各种名义找顾小缘“借钱”,顾小缘的生活就此被打乱。

一开始顾小缘也打算报官,可是到了官府她才发现,那些收了商人前的门卫根本不放她进去,可如果到处宣扬,那些家伙又肯定比官府更早知道,到时候自己会遭遇什么就不敢想了。

一天,顾小缘又“偶遇”到了那几个跋扈子弟,本来顾小缘只能咬着嘴唇被迫交钱,却被一个人厉声打断。

那个身影她永远不会忘记,苏家少主——苏子陌。

时隔多年,苏子陌再次拯救了自己,这让顾小缘心中充满感激。后来又听说苏子陌独自击败了魔物,顾小缘更是把苏子陌当自己的偶像看待。

但是自己又能为他做什么呢?在那次告白失败后,顾小缘想了很久,自己只是个随处可见的普通女孩,没有特殊能力,没有出众的长相,也没有足够的身份。

在她眼中,苏子陌是主角,自己却连配角也算不上。

在得知苏子陌要离开风临城后,顾小缘很不舍得,也很不甘心。于是她每天收摊后,就在晚上锻炼。

至少不能让他走后,还为我而担心。虽然自己微不足道,但哪怕做到一点也好。

当那只魔兽飞奔而来的时候,她本害怕地几乎无法动弹,而苏子陌正在疏散群众,没有注意到这逼近的危险。

也许迈出那一步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结局。

“我的一生真的很平凡,我能否成为你不凡的人生的一部分呢?”

那天告别后,顾小缘目送着苏子陌的背影,渐渐融入那片青翠海洋般的山坡尽头。直到那身影彻底消失,她才长长地、无声地舒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整个人虚脱般倒向松软的草地。

微风温柔地拂过身畔摇曳的小草,空气里弥漫着清新又略带苦涩的青草气息。

风,终将奔向远方,追逐它的山海与传奇。

而小草,只能扎根于此,岁岁枯荣,守着这一方平凡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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