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同学之间闹矛盾而已，弄这么大动静？”

隔壁桌的四人组发出了一惊一乍的感慨声。

“再告诉你们一个事情。”

忽然，最初引出话题的那个女生压低了声音，用神秘兮兮的口吻继续道：

“前几天，有民警来找李老师了解情况。那时候，我正好在办公室里补作业。”

众人一听这个，纷纷来了兴趣。

“真假！？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啊？”

“简单来说，就是莫莉不承认自己霸凌白眠，但是尤希就死磕着这点不放，两边达不成一致。派出所调解不了，所以派人过来了解情况什么的……”

“…那个，确实是霸凌吧？”一位女生用迟疑的口气发问道。

“我也觉得是，哪有这么搞别人的。”另一位表示赞同。

“那个叫白眠的已经半个月没来上学了吧？估计已经准备转校了。我现在反而觉得尤希有点可怜了，她明明是帮别人出头，结果当事人当缩头乌龟了，面都不露一下。”

“就是就是。莫莉到底干没干，她这个当事人站出来指证一下不就行了…”

……

她们后面还说了些什么，白眠已经不记得了。

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正坐在厕所的隔间里。

用颤抖的手，白眠掏出手机，拨打了尤希的电话。

“喂，小眠？”

“…小希。”

“嗯嗯，是我。怎么了？”

电话那头传来了友人开朗的的笑声。白眠会主动联系自己，尤希对此感到非常的开心。

“那个，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小希还记得之前在我家说过的话吗？”

“嗯？”

对面沉默了一小会儿，似乎正在努力回忆着。

“嘿嘿…总感觉那天聊了好多呢，小眠你具体说的是那件事呢？”

“如果我有什么地方能帮到小希，你一定要告诉我。”

“…就是这句话。”白眠道。

“哦哦，确实有这么一件事。不过小眠，你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我的意思是，嗯…”

原本，白眠打算直接将刚刚碰巧听到的内容告诉尤希。然后和友人一同商量指证莫莉霸凌这件事。

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虽说直到现在她还是很怕回到学校，很怕面对那些曾经面带讥笑，翻看自己稿件的同学。但是，只要是为了尤希——她唯一的朋友，白眠就觉得自己能够提气勇气去面对现实，去战胜一切的懦弱和胆怯。

然而，就当她准备开口的之前，一个小小的想法，或者说是私心却突然涌上心头。

——如果自己不说，尤希会主动要求她来帮忙吗？

毕竟之前两人有过约定，如果是真正的朋友的话，尤希会在需要自己的时候主动提出来；反之……

一丝淡淡的期待，夹杂着对未知的答案的恐惧，令白眠话锋一转。

“——小希现在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帮忙吗？”

“…”电话那头迟疑了一下。

这一瞬间的沉默，让白眠像是看到了希望似的激动了起来。

“不，不用顾虑我的情况的，我现在很好。所以，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尽管说吧！”

“只要是为了小希的话……我，我什么都愿意做的。”

用饱含期待与哀求的口气，白眠说出了自己内心最真挚的想法。

她多么希望尤希能够坦率的向她寻求帮助。由此，她的价值会被证明，名为“朋友”的天平也会达到平衡。

应该是这样才对——不，是只能这样才对。

然而，电话的另一头，却传来了尤希否定的答复。

“现在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哦。”

“小眠，你现在就好好修养修养，等到你觉得没问题的时候，就再来上学吧…我们毕竟还是学生，我觉得这样会比较好。”

“这样…吗？”

赶在眼泪滑落之前，白眠切断了通话。

最初，她感觉到了气愤。

很快，在理解了愤怒的本质之后，这种情感理所应当的变成了自我厌恶和否定，浓厚的绝望开始蔓延。

种种痛苦的情绪，逐渐在她的脚底下开出了一个黑色的深渊，让她得以凝视着自身的软弱与无力。

…所有人都瞧不起我，所有人都在鄙视我。

于是，像要麻痹自我一般，从中枢神经处扩散而来的凉意，很快便笼罩了白眠的全身。

与一个人静静蜷缩在房间的角落时不同，她从未感受过如此透彻的孤独。

彷佛是被世间万物所抛弃、所拒绝的疏离感。

曾经珍视的关系，曾经以为被珍视着的关系。一切的羁绊和回忆都被斩断，渐渐从她的脑海中消失。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毫不掩饰的讥笑声，将她从难以忍受的噩梦中唤醒。

那是极其下流，仿佛是将是所有礼节一脚踢开般的放肆大笑。

“…明明直接说出来就可以了，你非要去试探。结果，结果，哈哈哈哈…”

“有什么好笑的？”

背包里的梦厉魔则毫不理会她的怒气，继续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玩朋友过家家游戏，结果把自己玩得像现在这样崩溃，自闭…白眠啊白眠，你真的是天生的小丑。哈哈哈哈…”

“闭嘴！才不是朋友过家家！”

白眠将手伸进背包，一把将梦厉魔抓了起来，捏在了手心。

“…不然？…别人…无视你…不需要你…”

即便被捏的变形，只能断断续续的说出一两个单词，梦厉魔还是没有收起它那副讥讽的态度。

“闭嘴…”

白眠哭了。也许有的时候，不想面对的事情才是真实。

“…无力…卑微…永远…直到…死…哈…哈…”

“闭嘴！”

白眠重重将手中的怪人甩向地面。于是，梦厉魔就像是一摊烂泥般碎裂一地。此刻，本就处于生死边缘的它已经无力再修复自己的身躯。

“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望着残躯破碎一地，仅剩一颗眼球还能转动怪人，白眠哭着道起了歉。

“哈哈…哈哈…小姑娘，你…这不是能够下…狠手的吗…”

“对不起，我…”

白眠用手捂住了脸，遮挡住自己的视线。接下来的景象她已经不忍再看。

“…只是…你发泄怒火的…对象错了…”

用仅剩的最后一丝力气，梦厉魔开口道：

“我死了…你继续沉沦…无力…伴随着你的一生…而该得到惩罚的人…没有任何的惩罚…”

“…你觉得…可以吗…小姑娘…”

被这样问到后，白眠缓缓将捂着脸的手移了开来。

“…那，我该怎么办？”

“…这是…最后的…机会…”

“…你，想要…报复…报复…这一切的…力量…吗…”

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梦厉魔颤颤巍巍地向白眠伸出了触手。

…实在没想到，自己会死在公共厕所的地板上。

生命的最后，梦厉魔的心中感油然而生一股滑稽感。

这种感觉没有持续很久，它的意识便逐渐地开始消失，举起来的触手即将跌落地面。

…不，还没有结束。

一只柔软而冰凉的手握住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