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在椅背上，手里无意识地捏着那只软乎乎的乌萨奇，眼皮越来越沉。

许念初玩得似乎很投入，跳舞机、射击游戏、还有……她的身影在各种闪烁的光影里穿梭。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窗外的天色似乎都暗沉了几分。

就在我意识开始模糊，差点要跟周公下棋的时候，一个身影停在了我面前，挡住了迷离的光线。

“安？” 许念初的声音带着点运动后的微喘和一丝歉意，“不好意思啊，让你等了这么久。”

我猛地惊醒，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睛。坐直身体，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骨头都发出轻微的“咔咔”声，还顺便打了个哈欠。

“没事。” 我揉了揉眼睛，努力驱散睡意，“玩够了？那走吧，你挑家奶茶店，喝完我就得回学校了。”

我边说边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下午四点半。

很好。下午原定的图书馆考公复习计划彻底泡汤。唉，算了算了，事已至此。但晚上帮端木璇冲刺英语四级这件事，是无论如何也推不掉的。想到徐阿姨那充满信任和托付的眼神，还有端木璇自己说“这次要是再挂我妈会鲨了我”的可怜样……唉～

许念初想了想，指着电玩城外面灯火通明的方向：“就去附近的万达广场吧？离得近，奶茶店也多，顺便……我也饿了，想吃点东西。”

她摸了摸肚子，有点不好意思。

“行。”

我没什么意见，只想快点结束这漫长的“行程”。

我和她走出电玩城，凛冽的寒风瞬间让人清醒不少。步行几分钟，就进入了人声鼎沸，暖气十足的万达广场。各种食物的香气和嘈杂的人声扑面而来。

“你先挑奶茶店吧，我去给端木璇打个电话。”

我指了指旁边相对安静一点的角落，对许念初说。

得赶紧把那倒霉孩子从被窝里面薅出来，不然晚上补习又得被她糊弄过去。

许念初的脚步顿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极快的不自然。她咬了咬下唇，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瞬，才低低地应了声：“嗯。”

我走到角落，拨通了端木璇的电话。

响了好久才被接起，那边传来一个黏黏糊糊，带着浓重睡意的声音，像是从被窝深处传出来的：“嗯……喂……谁啊……”

“是我，梁安。” 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大小姐，这都几点了？太阳都快下山啦！别睡了！晚上七点，老地方，帮你复习四级，别忘了！”

“唔……不要嘛～” 端木璇在那边撒娇耍赖，声音拖得老长，“外面好冷呀……零下十几度呢……梁安……我、我被被窝封印了……解不开……”

她甚至还夸张地模拟了一个被“封印”的音效。

我额角青筋跳了跳。又来这套?对付她，就得用杀手锏。

“哦？这样啊……” 我故意拖长了调子，声音变得懒洋洋的，“那好吧。本来想着等你这次四级要是能过，就送你一个……嗯，你念叨了很久的某样东西当礼物。现在看来……唉，算了，正好省钱了。封印就封印着吧，咱身体健康就行，接着睡吧～我挂了啊……”

“等等！秋豆麻袋！”

电话那头瞬间传来一声尖叫，睡意全无，声音拔高了好几度，震得我耳朵嗡嗡响。

“别挂，你说什么！礼物？什么礼物？是那个吗？还是那个？”

“你说呢？”

我故意卖关子。

“啊啊啊！我马上起！立刻！马上！洗脸刷牙穿衣服！七点！老地方不见不散！等我！诶呀……”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兵荒马乱的动静，接着就是“嘟嘟嘟”的忙音。

搞定了。

我收起手机，无奈地摇摇头。这孩子真是吃硬不吃软……或者说，吃礼物不吃道理。

走回刚才的位置，许念初已经提着两杯奶茶在等我了。一杯看起来是普通的珍珠奶茶，另一杯粉粉嫩嫩，上面堆满了奶油和草莓，还插着个小饼干。

“给，你的，双倍糖加波霸。”

她把那杯朴素的递给我，自己捧着那杯花里胡哨的。

“谢谢，多少钱，收款码给我，把钱转给你。”

我接过来。在商场中庭找了个空着的休息长椅坐下。

吸管戳破塑封，甜得有些发腻的液体流入口中。

我没什么心思品味，漫无目的地投向远处熙熙攘攘的人群，或者低头划拉着手机屏幕，就是不看她。刚才打电话时她那一闪而过的表情，还有此刻这沉默又略带尴尬的气氛，都让我只想快点喝完走人。

许念初小口地吸着她的草莓奶茶，沉默了一会儿。商场里嘈杂的背景音似乎都盖不住我们之间那微妙的安静。

“梁安。” 她终于开口，声音轻轻的，带着点试探，“你跟端木璇同学认识很久了吗？”

来我心里咯噔一下。表面上不动声色，吸了口奶茶，点点头：“嗯，大一开学就认识了。”

“哦……” 她应了一声，似乎斟酌着词句，“那……是怎么认识的？方便说说吗？”

“也没什么特别的。”

我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很寻常的事：“开学报到那天，雪大门口人山人海。我就看见一个女生，个子不高，瘦瘦小小的，头发还是蓝色的，一个人拖着两个看起来比她还大的行李箱，在报道处那儿……嗯，没站稳，直接摔了个四脚朝天，箱子也倒了。动静挺大，周围人都看过去了。” 我顿了顿，想起当时那滑稽又有点惨的画面，嘴角不自觉带上点笑意，“我当时刚好路过，没忍住……笑出了声。”

许念初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但笑容很快又收敛了。她看着我，淡紫色的眼眸里情绪有些复杂。

“这样啊……” 她低声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奶茶杯壁，声音更低了些，带着种难以言喻的意味，“那……你跟端木璇同学的关系，真的很好呢，好到……我都有些羡慕了呢……”

羡慕？这个词从她嘴里说出来，指向性太强了。

她似乎没察觉我的异样，或者说，是故意继续说了下去：“记得以前……你好像，从来没帮过除我之外的女孩子，这么……认真地补过习。”

她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一丝探究，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涩。

这醋意虽然很淡，但被我捕捉到了。

但那又能怎么样？我帮端木璇，纯粹是朋友间的帮忙，加上徐阿姨的拜托。而且……那孩子虽然“笨”了点，但心不坏，在我受伤住院的那段日子里，是她天天坐一个多小时公交车赶来医院，笨手笨脚地照顾我，陪我说话解闷，还变着花样，带各种好吃的。这份感情，我一直记着呢。

“我可从来没说过……” 我放下奶茶杯，声音刻意保持着平淡和疏离，迎上她的目光，“我只帮你一个人补习。至于我和她的关系……” 我顿了顿，“只是好朋友而已。就像普通同学那样。”

“普通同学”四个字，我咬得有点重。像是在提醒她，也像是在提醒自己。

许念初看着我，脸上并没有出现太多意外的表情，仿佛早就预料到我会这么说。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嗯……没什么，我就是有点好奇而已。你别介意。”

气氛再次陷入冰点。比刚才更甚。

我清晰地感觉到，我们之间那层努力维持的“陌生人”薄冰，正在刚才那几句看似平淡的对话中，加速融化、碎裂。露出的，是彼此都心知肚明却又不敢触碰的复杂过往和更复杂的当下。

不能再待下去了。

我瞬间站起身，动作快得甚至带倒了放在旁边的乌萨奇玩偶。

我弯腰捡起玩偶，语速飞快：“那个……我突然想起来，学生会那边还有点急事要处理。时间也不早了，我就先失陪了。” 从羽绒服口袋里摸出两张刚才在电玩城门口顺手拿的，印着“新店开业”的餐饮代金券，塞到许念初手里，“这个，万达三楼餐饮区好像能用，能打折。你去吃饭吧，我先走了。”

说完，我甚至没敢看她的表情，朝她快速摆了摆手，转身就汇入了涌动的人流，脚步越来越快，几乎是逃离一般朝着地铁站的方向走去。

直到挤进拥挤闷热的地铁车厢，随着列车启动的晃动，我才背靠着冰冷的车厢壁，长长地、深深地舒了一口气。心脏还在因为刚才的对话和仓促的逃离而怦怦直跳。

许念初，她终于开始关注了。

关注我和端木璇的关系。

关注我和其他女生的互动。

甚至带着试探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醋意。

但这意味着什么？

是那个“陌生人”的约定终于走到了尽头？

还是某种更深、更无法预测的变化，正在悄然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