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乌光油亮的毛发乱糟糟的,身体好似被拧过得麻花,四肢错位,就连脖颈也已折断,头颅朝向了身后。
槐荫村大部分佃农们都被集中到老槐树下的土坡前,迎接着老财主赵家的指责,皆一声不吭。
赵横的儿子赵铸,则手提一根短棍,训斥着聚拢在土坡前的无辜村民,一脸气急败坏。
“谁干的,我问你们谁干的!”
“我们赵家供着你们养着你们,给你地种,给你们房子住,你们竟然还偷偷打死了我赵家的狗,你们这简直就是恩将仇报!”
“我告诉你们,今个谁杀得狗,最好自己站出来,若是都不承认,一旦被我找出真凶,我非让你给我的狗陪葬!”
槐荫村以往都是由能识文断字的年老者担任村长,主持公道,可是自从赵家搬来村子以后,这槐荫村算是彻底变了天。
仅仅一二十年时间,就以各种手段,将村子里大部分的房和地聚拢到赵家名下,再以高昂价格,借给村民们租种,以此压榨和掌控村中众人。据说其不但与镇上帮派沾亲带故,甚至与盘踞这片地域的山匪都有勾结。
没人敢于舍了妻儿老小与之抗衡,因此赵家就如同一片遮天蔽日的阴云,压在众人头顶,哪怕直不起腰,哪怕透不过气,也只能乖乖忍气吞声。
此刻站在人群中的魏云,眼见赵家那嚣张跋扈的样子,难免有些看不下去,可他也有自知之明,并不打算掺和此事,扭头就准备离开,然而赵铸瞟见这一幕后,却不打算放过。
“站住!”
立于黄土坡上的赵铸立刻喝止出声,然后笑道:“姓魏的,你这么急着要走,该不会是心虚了吧?”
赵铸不由暗暗冷笑,他与魏云虽说算是同龄人,可两人关系却并不怎么样,他的父亲不知怎的,对魏云这小子评价奇高,总是说他有上进心,将来必有一番作为,前阵子更是派人登门,想让这小子到他麾下做事。
赵铸本来就对父亲的看法很不服气,他和魏云差不多的年纪,就连他这个亲生儿子,都没得到过父亲如此盛赞,他一个外人凭什么?
更可气的是,这小子面对他们赵家的盛情邀请,竟然还不领情,说什么自在惯了,不喜欢受人约束,在赵铸看来,这摆明了就是在打他们赵家的脸。
今日他们赵家的狗被人暗害,凶手怕是一时半会难以查清,不过查凶手是其次,为赵家立威才是重中之重,不然今天死条狗,明天死个奴才,人人都以为他们赵家可欺,以后还如何掌控这片地域。
而魏云,恰恰是最好的立威人选,其他村民还要给他们赵家当牛做马,种地纳粮,唯有以打猎为生的魏云,留着对赵家毫无益处,再加上驳斥赵家邀请的恩怨,趁此机会将其除掉,可谓一举两得。
想清楚这些,赵铸决定今天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过魏云,又补充道:“咱们槐荫村,谁不知晓你魏云打猎技艺精湛,远非常人可比。而我这黑将军,常年以生肉喂食,不但体格雄健,性情更是凶猛,亦非常人可以制服,可恰恰黑将军就死在距离你家不远的街巷,所以我敢断定,黑将军得死,必与你魏云脱不了干系!”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
聚集在黄土坡下的村民们,一个个都将目光,投向了人群当中的魏云。
虽说赵铸这番话说的漏洞百出,可某些地方却也有几分道理,毕竟村子里大部分都以耕种为生,若非穷途末路,谁也不愿进山去和野兽拼命,唯有魏云那小子,自幼跟着魏瘸子进山狩猎,即便数百斤的拱山猪也奈何他不得,杀个凶恶点的狗,简直手到擒来。
很快,就有窃窃私语的声音,从四周响起。
魏云也明显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妙,村子里的人,大都是一些目不识丁的乡野庄稼汉,既没读过书更没见过世面,这些人甚至比起前世某些未开化群体,更显愚昧鲁钝,往往听风就是雨,极容易受到蛊惑。
魏云知道绝不能任其发展下去,赵家虽说还不敢无端杀人,可一旦落人口实,坐实了杀狗这件事,那自己便只能任人宰割了。
于是他灵机一动,顺水推舟做出一副问罪姿态,愤愤然看向满脸得意的赵铸:“好哇,想不到你居然临时反悔,过河拆桥,明明是你拜托我除掉黑将军,嫁祸给村民,好借机提涨今年的佃粮,如今我把事给办了,你竟要当众出卖我,赵铁柱你究竟安的什么心!”
魏云此话一出,围观的百姓们立即变得嘈杂起来,就连黄土坡上的赵铸都满脸不知所措。
毕竟佃粮一事,事关重大,每年粮食收成,佃农们都需向地主老爷交粮纳税。
缴纳多少,留下多少,不仅意味着自己吃多吃少,更关系着一家父母子女能否吃饱,甚至能不能活到第二年。
而赵铸则紧张,魏云这突如其来的倒打一耙,万一激起民愤可怎么办,虽说这些人多半会顾及家中妻儿老小,不敢妄动,可难免在群情激奋之下,干出什么冲动之事。
原本都想着看魏云的热闹,这下好了,在魏云一番信口开河下,在场的所有人都成了热闹。
槐荫村的佃农们,自然无法再置身事外,要他们受辱,甚至被当狗训都无所谓,可若有人耍阴招,打他们粮食的注意,那简直就是要他们一家子的命。
眼看场上对赵家的议论,已经愈演愈烈,甚至都有点控制不住的趋势,赵铸一时间慌了神,立即瞪着眼睛斥问起了魏云。
“魏云你少在这给我胡编乱造血口喷人,我何曾有拜托你杀我的黑将军,与你说过那些乱七八糟的话,你今日若不当着众人的面,拿出些真凭实据,我必饶不了你!”
见赵铸成功踏入自己设下的陷阱,魏云难免得意,随即反问:“哦,原来我说的话,要真凭实据才可以证明,那你赵铁柱污蔑我的话,是不是也要拿出证据才能证明呢,我倒是想问问,你又有何证据,证明是我杀的这只狗?”
赵铸一时间语塞,脸色涨红。
他这才反应过来,魏云绕了一个大弯,顺着他的话反污蔑与他,原来是以攻代守,这样他拿不出凭证,证明他没有让魏云杀狗,而魏云也就无需再拿出证据,自证清白。
同时黄土坡下的佃农们也意识到究竟怎么回事。
既然两个人都拿不出证据证明自己的话,那自然两个人的话,都不可信。
眼看事情尘埃落定,魏云安然无恙,自顾自的扭头离开。
依旧站在黄土坡上的赵铸,则有种被人给耍了的感觉,似乎这一次的交锋,越发印证了父亲的看法,这魏云的确比他更胜一筹,可当真正认识到这一点后,赵铸却越发感觉难以接受。
他一个衣食无忧的富家少爷,凭什么让一个只能漫山遍野“捡破烂”的土包子,给弄丢了颜面,更何况还是在那么多人面前,怕是今后会有许多人记得这件事,指不定已经在背后偷偷笑话他了。
不行,这件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至少在这槐荫村,绝不能让魏云这种人活下去!
赵铸一边思索,一边死死盯着魏云的背影,面目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