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琳娜从熟悉的围墙破洞处进入，向着杂草丛生的庭院内部看去——当时的尸体依然显眼地倒在教堂前方，残肢和鲜血也七零八落，却蒙上了时间的灰度。

  半个多月的时间，尸体们的表皮已经腐烂败坏，苍蝇和虫子也到处都是，有股臭味。

  为了避免碰到自己的衣服，塞琳娜让【哥哥】继续抱着自己，然后拍了拍手。

  身后的阴影陡然间拉长，密密麻麻的眸子从中睁开。塞琳娜看着“大家”逐渐化作实体，从影子里走出，然后发出吵闹的声音。

  “拜托了。”

  塞琳娜说完后，“大家”便应允般地发出“嘿咻！”的声音，但仔细一听，又似乎是错觉。

  周围依然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回应声。这是月亮下的安静世界，大家都应该在此刻进入梦乡。

  趁着“大家”帮自己清理尸体的时间，【哥哥】抱着塞琳娜，来到了泽的尸体旁边——她的头发依然完整，但面部已经看不出原貌，仅仅能通过武器和衣着辨认身份。

  塞琳娜摸了摸自己发侧的发卡。

  这时，一个小黑影摇摇晃晃地跑了过来，然后朝着塞琳娜敬了一个礼，发出鸟鸣般的叫声。塞琳娜的发呆被打断，停顿了一下后，点了点头。

  那个小黑影便抱住了泽的尸体，脚下发出咕噜咕噜冒泡的声音，一同慢慢地陷入地面之中。

  不对，是阴影之中。

  因为尸体碎块很多的缘故，所以大家都在努力地清理着，确保不会有多余的证据留下——塞琳娜让【哥哥】将她抱到教堂内部，然后轻轻地跃下，走向了中央深处的石椅。

  石椅的靠背上，还有着剑眼大小的缺口。塞琳娜摸了摸自己的心脏，叹了一口气。

  除了废墟之外，教堂里面什么也没有剩下。就连那个拔出长剑，解开塞琳娜封印的伦恩，此刻也已经被“大家”清理干净。

  ……

  对了，长剑去哪了？

  塞琳娜如同跳舞般，转了一个圈，却怎么也没有看见【妈妈】用来封印自己的长剑。

  教堂里面空空荡荡的，除了坍圮的建材之外，只有灰尘。

  塞琳娜疑惑地歪着脑袋，在石椅上坐了下来。

  月光投射在她的脸上，一半阴暗一般光亮，就像是老熟人一样。塞琳娜觉得自己沉睡的那百年，应该也是如此度过每晚。

  灰尘在光下流动，她呼吸着数百年前的呼吸。

  不染三秋碧痕，断流无误光斩尘。圆镜里，何物不睹共分？

  半世阴阳轮光影，何处清梦，无处停。

  琉璃孤盏谁杯月，将祀神灵，飨人宴。

  塞琳娜静静地坐着，就像是忘却了时间的流逝一般——她想将心脏掏出来，放在一旁冷却，但发现自己的胸膛内，并没有震动。

  ——如果早一点知道拯救不了任何人的话，妈妈宁愿和你一同死在那个夜晚。

  【妈妈】的声音又一次回荡了起来。

  忘记了这一点可不行，名为塞琳娜的女孩，早就已经死掉了……为了能让【妈妈】再一次露出笑容，必须要尽快成为她才行。

  塞琳娜蜷缩在一起，直到心脏重新开始跳动。

  “大家”的动作也逐渐进入尾声，越来越多的阴暗开始汇入塞琳娜的身下，直到最后一只回归——大家带着捡来的各种小玩具，准备度过接下来的漫长的等待。

  等待塞琳娜再次将它们唤出。

  该离开这里了……花的时间比想象中要多一点。

  塞琳娜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准备让【哥哥】将自己抱回到村庄附近。

  然而……

  “你在这里做什么……塞琳娜。”

  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声音。

  “尤利乌斯。”

  听到了意料之外的声音，塞琳娜微惊过后，对着来者的方向，轻轻地唤出他的名字。

  接着，她又看了看自己身旁尚未隐藏起来的【哥哥】。巨大的影刃尖端，有着锐利的锋芒，倒映出在场之人的模样。

  “现在暴露，不是，明智之举。”

  塞琳娜对尤利乌斯那边说道。

  “啊……我当然知道。但身体还是先一步动了起来啊……”

  尤利乌斯在墙壁后显出了身形，目光似炬，浑身紧绷。

  他的全身上下，都爆发出了毫不遮掩的杀气与敌意。真是难以把他和这三天来的懦弱表现相联系起来。

  “你不问问我都看到了多少么？”

  “无妨。”

  听了塞琳娜的回答后，尤利乌斯嗤笑了一声，随后拔出了自己的长剑，对准塞琳娜的脖子。

  实话而言，塞琳娜并不在意他到底从何时来到这里。

  因为不论看到了多少内容，此刻，他正站在这里，看见了【哥哥】——而这，就足够成为杀掉他的理由。

  “啊哈哈……第一探索队的尸体，以及操纵这些怪物的能力。你身上还真是有不少的谜团呢，塞琳娜。真亏你能面不改色地混入我们之中。”

  “……”塞琳娜没有回答。

  他虽然在笑，但是听起来冰冷过头。塞琳娜不喜欢这种笑。

  尤利乌斯的眼睛，慢慢地从塞琳娜身上挪到了一旁的【哥哥】身上，就像是被磁石钩住一般，他问道：

  “你用这玩意，杀了多少人了？”

  “记不清。”

  “啊啊，这样啊……”

  塞琳娜实话实说地回答，可惜尤利乌斯看起来更加地愤怒了。也许自己下次该捏造一个数据，这样对方会开心一点。

  “原本我只是无法入睡，所以才在外面溜达而已……看着这座被我丢下的废墟，我感觉，或许死在这里也不错，这是和我相配的结局。”

  “你看到我，出门了。”

  塞琳娜确实没有想到会有人在外面，但对于塞琳娜的话，尤利乌斯摇了摇头。

  “我没有认出你，或者说我看不清是什么东西在移动……但是这个东西突然间朝着教堂快速移动。你明白的，塞琳娜，我不可能当作没有看见，因为那个玩意就是来自教堂。”

  那个玩意，应该说的是村庄中心的秽鬼。

  众人尽量避让开它，所以塞琳娜还没有亲眼见过。

  “你在处理尸体，塞琳娜，你在操纵这种不知名的东西，将尸体、甚至痕迹都清理掉。而这些尸体，保持着人形。你杀了他们，在半个月前——”

  “那又如何。”

  对于塞琳娜的打断，尤利乌斯的眼角微微抽搐，然后深吸一口气，像是在强迫自己冷静一般。

  “还记得我当时说过吧，我的村庄派遣了一支队伍来此，为了给那个商人打探里面的东西。”

  “没错。”

  “我便是其中的一人，在发现你之后，队伍继续深入这块区域，以至于惊动了不该惊动的东西。”

  “所以？”

  “原本我只是不太确信自己模糊的印象而已，在高塔那里，我无法确信，但是我现在明白了……塞琳娜，你根本不是人类，没有人能这样活下来。”

  塞琳娜和尤利乌斯的视线，都落在了中央深处，这张如今空落落的石椅之上。

  原来如此，之前就有见过塞琳娜被封印的样子么。

  “你和这些秽鬼，根本就是同样的存在……和毁了我村子的秽鬼，是同样的存在。”

  “平凡之人，死不足惜。”

  “你说什么？”

  塞琳娜对于尤利乌斯节节攀升的怒气毫无兴趣，对于他的话也已经听腻，所以只是慢慢地抬起了自己的一只手。

  她的手指指向了尤利乌斯的脑袋。

  “【哥哥】。”

  刀影劈向了尤利乌斯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