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时候,火光冲天,夜幕被染成了红霞,各种魔法的爆炸声,以及军队冲锋的声音无处不在,弄得艾米是真的睡不着,于是我告诉她,“如果实在睡不着的话,比如去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吧。”
艾米在床上想了想,也的确是这样的,我和她打算到外面去走走去看看,我倒是不害怕奥蕾莉娅在家里丢了。
卵和我的力量有着一种未知的连接,超越空间的界限,更不提没有我的控制下,这玩意儿就是个定时炸弹。
“安妮,你知道吗?”艾米牵着我的手看了会儿后,就离开了,“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思考,要是没有安妮在我的身边,我的下场会怎么样。”
“我不知道。”这些过去的事情对于我来说无所谓,毕竟发生了的事情就已经发生了,我的大脑懵懵懂懂的,想不通那么多的事,只是一味地把心中的话说出来。
“如果不是安妮,我可能早就崩溃了吧,又或许早在维利卡拉的时候,我就已经死在魔物的手中了吧,安妮。”
“安妮说‘不知道’…”艾米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这里沉睡的无数灵魂,又像是怕惊扰了我们自己,“可我知道。我会很惨,非常惨。”
她在一排阴影里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我。她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湿润,“我会在那个小镇腐烂掉,或者被撕碎吃掉。即使后来……没有那些,我大概也会在别的什么地方,像路边的小草一样轻易折断,无声无息地消失吧。”
“可我在艾米身边,这些就不会发生。”我只是陈述一个事实,一个从维利卡拉开始就存在的事实,从艾米捡到我的那天晚上开始的,“艾米对我的善意,构成如今我守护艾米的原因。”
“就是这样!”艾米的声音突然带上了细微的哽咽,像是在夜色中挣扎的萤火,“你总是这样,安妮。救了我,庇护我,带着我穿过苦难……但你好像…从来不明白这对我的意义有多大,我也想被你需要,而不是一味地向你索取,即使是被动的接受,我的那点儿善意,不值得你这样付出,我们之间的关系是什么?”
“艾米是家人,是朋友。”我依旧是那副有些平静的表情,但是所寄托的感情却从心灵的窗户里透出,让那丝平静有了别样的意义,慌张又不确定。
“仅仅只是因为这样嘛?”艾米继续着她的询问,“我已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没有安妮在身边就无法入眠,即便我很清楚安妮不会有什么危险,我比安妮你想的要贪心。”
“艾米是家人,是朋友。”我再次重复,那丝平静裂开一道缝隙,泄露出一丝茫然的慌张和不被理解的无措,“守护艾米,是我的意义,这就够了。”
她眼中的水光凝成某种玉石俱焚的决心。
在那灼人的目光注视下,我构建了许久的“平静”外壳寸寸剥落,只剩下面对未知冲击时最原始的不安——像骤然暴露在风暴中的精密仪器。
就是现在,艾米的身体像绷紧的弓弦,猛地向前一倾。
不等我那懵懂的慌张凝聚成形体的后退,那片滚烫的、带着咸涩泪意的柔软,已不由分说地压覆上我的嘴唇。
我此时真的不知道怎么办,艾米想要的到底是什么,艾米的吻像一场猝不及防的魔法爆炸,在我心灵上我炸开。
不再是战场硝烟那种粗暴的轰鸣,而是一种更内在、更颠覆的秩序。
她的嘴唇柔软、滚烫,带着泪水的咸涩,像烙印般印在我的感知上。一股陌生的、巨大的能量洪流冲垮了我所有逻辑运转的轨道。
我的“平静”外壳瞬间粉碎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种本能的、空茫的僵直。
四肢像被束缚,意识此刻一片空白,只有艾米的气息、温度和那不容置疑的靠近无限放大。
她想要的……是这个?
本能告诉我这不同寻常,是禁忌。我的深渊构造在细微地震颤,抗拒着这种凡俗生命的亲密。不是恐惧伤害,而是恐惧那未知的涟漪将把我带向何方。
“安妮……”艾米的气息不稳,终于微微退开,她的脸庞在远处战火映照下忽明忽暗,眼中水光比之前更亮,那是孤注一掷后等待审判的勇气与脆弱。
她的声音颤抖着,是质问,也是最后的坦白,“仅仅因为我是家人和朋友吗?你还不明白吗?我的心告诉你,我……我……”
她想说的话灼烫着空气。是“喜欢”?是“爱”?
人类情感最沉重的词汇,蕴含着瞬间点燃的火花,也埋藏着名为“一生一世”的沉重责任。
刹那间,一种冰冷彻骨的沉重感骤然压在我的心灵深处,盖过了那点微弱的暖流。
艾米的身体依旧温热,依偎在我僵直的怀里。这份亲近如此真实而珍贵,她的生命气息鼓动着年轻心脏的跃动——但这心跳的鼓点,我能守护多久,十年,二十年?
对一个拥有深渊力量、徘徊于毁灭与创造边缘的不死不灭的存在而言,凡人那一生一世的深情,犹如朝生暮死的蜉蝣仰望亘古星辰。
我能回应她此刻的炽热心跳,以后我能扛得起她整个生命的重量吗。
当她的红颜在凡人时光的长河里不可避免地走向凋零,当她的活力被岁月侵蚀、最终归于沉寂的尘土时,我的意识、我的存在还将延续。
那时,守护艾米的“意义”——那份支撑我行走于世间的、被她的善意赋予的理由——又将归于何处。
她的爱,是那么纯粹、滚烫、不顾一切,像扑火的飞蛾。
可正是这份纯粹,对拥有近乎永恒生命的我来说,成了一种无比沉重的负担,一把悬在心头的、名为“时间”的钝刀。
我看着近在咫尺的艾米,她眼中燃烧着凡人才有的那种全然的信任和投入,那是用整个生命进行的一场豪赌。
而我,一个披着人形的不定深渊,一个连自身存在都尚在摸索边缘的魔女,真的配拥有这份赌上一切的托付吗。
这份凡人的、注定有尽头的爱,对永恒者而言,是否本身就是一场漫长而残酷的腐蚀?
我想推开她,却像被无形的荆棘缠绕;想靠近,却被那名为“永恒”的深渊阻隔。我从未经历过如此混乱的内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