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檀木的微涩冷香弥漫,却压不住那沉甸甸的、令人几欲窒息的死寂。窗外,白日已遁,暮色如浓墨侵染,翻滚着无声的暴虐。偌大的厅堂仿佛一口巨大的石棺,摇曳的烛火之下,烛泪堆叠如丘。

棋枰之上,星罗密布。武沧澜的黑棋攻势磅礴如怒海翻腾,卷吞山河之势早已形成,正狂暴地收束着铁网般的绞杀巨口。而对手的白棋则被撕扯得支离破碎,眼看便要化作几股挣扎的细流,散落在棋盘的角落缝隙,在滔天黑潮之中消尽。

武沧澜指节微曲,指间拈着光滑沁凉的黑玉棋子,“嗒”地稳按在了棋盘天元正中,此位乃宇宙核心,棋力穷尽之显,亦是唯我独尊的心迹。落子结束,他微微后靠,身躯如山岳般稳固,嘴角抿出一道属于不败霸主的弧度,目光扫过面前之人:“此局已定。玄女还有何路可觅?”

玄女雯妍,乃是武沧澜花费诸多心思,方才请至此地之人。她虽年纪尚轻,却是江湖传说中的“棋邪”之女,能以大地为盘、苍生为棋,透彻天命,进而窥探天机。

雯妍的视线并未在那天元中心、宛若帝王点下江山印记的黑棋上停留,她玉色的指尖拂过几枚散在边角的白子,继而启唇。

“蛰影原非尘间客,掌御大日镇八荒。”

“此言何解?”武沧澜开口,声线压得极低,如同天际隐隐滚过的雷鸣前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磐石缝隙中生生挤压而出,带着令人心悸的暗涌。

“这我就不知道了。”雯妍轻笑,仿佛感受不到厅堂内骤然收紧的空气,“武帮主要卜的是自己的命,既然是自己的命,旁人又怎能得知?帮主还得自行参悟才是。”

“嗨!这个我懂,不用谁来解读,我一听就知道了!”在寂静之中,独属于小女孩的娇嫩声音响起,带着浓浓的倨傲和不可一世,“蛰不就是隐居的意思吗?那‘蛰影’,毫无疑问就是指我们不愿太过突出,所以一直收敛锋芒的帮主!而这‘原非尘间客’呢,便是指帮主他天命加身,从一开始就并非属于此世之凡人,不是很简单吗!”

雯妍转眸,看到立于棋盘旁侧,正一副邀功模样叉着腰的几岁女孩。

“这位是?”

“千游。”武沧澜的目光在女孩身上转过,眼里多了几分满意于她发言的放任,“是我在前些日子,出门无意捡来的猫。”

“素闻武帮主宅心仁厚,今日一见,果真如此。”雯妍推枰,“您只用了短短十年,就让这【覆雨翻云】成为了武林第一大帮会。若是再有十年,定当不可限量。”

“蛰影原非尘间客,掌御大日镇八荒……”一旁,千游喃喃地重复批言,“前半句刚才已经弄清楚了……那这后半句……镇八荒就是镇住江湖的意思吧?掌御则是获得……但这【大日】又是什么?”

“哈哈,玄女既说要本座自行参悟,你这小小幼猫,自是探寻不得。”武沧澜大笑几声,继而起身,“不过,你方才所言,却也不无道理。玄女,试问是否只要本座掌御大日,便可问鼎天下?”

“正是。”

两个字,犹如惊雷劈开夜色。烛影一晃,将武沧澜脸上骤然掠过的阴鸷瞬间放大,后又吞噬。

半月后。

无名竹林之中,一袭玄袍的武沧澜,截住了正欲归家的男人。

“都说【南有火魔,北有冰神】。曾经那名动天下的洛天悯,怎会沦落成为一介柴夫?”

男子一袭蓝衣,见到武沧澜出现,眼里划过一丝诧异,可听他这番发言,目光却又归于平静。

“浮生共憔悴,壮岁失婵娟。”他道,“在这里没有什么洛天悯,就算有,也早已死了。”

“那这里可有洛天悯的孩儿么?”武沧澜反问。

洛天悯的心中一惊!虽拼力藏匿,可那难以掩盖的、仅剩下的细微动摇,还是被武沧澜尽数收入了眼中。

“要我说,这里不仅有洛天悯的孩儿,还有墨轻歌的孩儿!”他道,“既然有等于死,死一个,自然是不如死一双了。”

“你想要什么?”双方情报并不对等,洛天悯只能竭力获取信息。

“我想要你们,可火魔冰神,自是不会为这一句低头。”武沧澜说着转身,背过手去,“三日后,我会在佛首之上等你二人。你二人赢,我便离开。可你二人之中,若有一人落败……”

一声冷笑,逸散于寒风之中。

同一日内,另外一边。

游家,乃是武林名门!其绝学【游家枪】迅捷精妙,变化多端。而今日,正是游家第四代庄主,游志远的五十之寿!

“恭喜庄主,贺喜庄主,愿庄主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前来祝寿的众人,纷纷上前拱手道贺。游志远坐于正中,眉开眼笑。

“多谢各位,快快请坐!我游志远何德何能,承各位江湖好友,在百忙之中为我祝寿?”说着,起身行礼,继而又道,“不过,既然大家都在,老夫便值此之便,宣布一件事。从今日起,我游家枪法将由我的继子舞阳继承!”

“哎,那游庄主,”闻言,有人奇怪,“您自己的儿子又要怎么办呢?”

“哈哈!小犬资质平庸,且对武道不感兴趣。”游志远伸手,一把将左侧正沉迷吃糖的男孩揽了过来,宠溺地摸了摸他的头,”舞阳才是栋梁之才……”

说着,发现右侧空空。游志远环视四周,目光最后落在服侍游家多年的老仆身上。

“吉嫂,去叫他出来!”

“是。”吉嫂应下,快速地在庄中寻觅,继而便看到一名身穿红衣,头戴抹额的少年独坐长廊,面无表情地用刀削着木块,仿佛周围的一切热闹,世界的一切纷杂,统统都与他无关!

“小少爷,你在这里啊!”虽说早已习惯了他的这副模样,吉嫂也还是催了起来,“快跟我来!老爷等你都等急了!……哎,你这是做什么呢?”

“我在做给继父的寿礼,还有几下就完成了。”少年头也不抬地说,“我知道继父疼我,我也打算在寿宴上正式喊他一声爹,以后我要跟他姓游,再也不叫宁舞阳了!”

“那我们快去啊!”吉嫂喜上眉梢,见得少年点头,两人一同去往寿堂。

就在这时!

一黑一紫两道身影,毫无预兆地从外墙翻入,继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闯入了寿堂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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