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天!油直飙!

我的花被糊得焦!

白毛伢,你是个小炉灶?

晒个衣服像过火烧!

——邻居王大妈·嚎啕抱怨道

啪嗒!啪嗒!

赤脚踩在李家小院被冰雹和雨水冲刷后、又被烈日迅速烤干的硬实泥地上,发出沉闷而疲惫的声响。

雪雨晴被李大娘几乎是半拖半拽地拉进了自家那扇摇摇欲坠、在刚才混乱中勉强保住的篱笆门。

他那头因逃命而爆发的、如同燃烧火焰般的赤金蓬松卷发,此刻如同耗尽了所有燃料,耀眼的金色迅速黯淡、消退,重新变回一种毫无生气的、湿漉漉的银白色,软塌塌地贴在额角和颈边,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着冰冷的泥水。

哐当!

李大娘一声把破篱笆门用一根粗木棍死死顶上,背靠着门板,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她浑身湿透,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粗布衣裳上沾满了泥浆、猪油和点点暗红的血迹,脸色苍白中透着惊魂未定后的虚脱。

刚才村口那一幕,老村长泣血的控诉,村民们疯狂狰狞的杀意,还有那支差点射出的竹箭……

如同冰冷的噩梦,紧紧攫住她的心脏,让她现在手脚还在发软。

她转过头,看着院子里那个同样湿透、银发滴水的罪魁祸首。

少年金色的眼眸里还残留着未散尽的恐惧,茫然地看着这个相对封闭的小院,小小的身体微微发抖,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刚才那刻骨铭心的死亡威胁。

“你……你……”

李大娘指着少年,嘴唇哆嗦着,想骂,想把这天杀的灾星立刻扫地出门!

可看着他那副湿漉漉、茫然又带着惊惧的模样,再想想村口那彻底失控、喊打喊杀的局面,到了嘴边的恶毒咒骂,因自己的怜悯之心,最终只化作一声长长的、充满了无尽疲惫和无奈的叹息:

“唉……蓬松松啊蓬松松……老娘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讨债鬼投胎哟……”

她认命般地抹了把脸上的泥水,声音沙哑疲惫:

“跟我进来!先把你这身泥猴样搞干净!莫把老娘屋里最后一点地方也糟蹋了!”

李大娘的“屋”,其实也就剩半间还能勉强遮风避雨了。

灶房彻底成了水牢加蒸笼的混合废墟,连带着旁边的柴房也塌了半边。唯一还算完整的,是她睡觉的那间正屋。

她翻箱倒柜,找出一件自己男人早年留下的、洗得发白、打着好几个补丁的粗布短褂和一条同样宽大的粗布裤子,一股脑扔给缩在墙角、冻得嘴唇有些发青的雪雨晴。

“换上!莫冻死了!老娘可没钱给你买棺材!”

语气依旧凶巴巴,但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心。

少年茫然地看着扔到怀里的干衣服,又看看自己湿透冰冷的身体。

他本能地抗拒着那黏腻冰冷的触感。

他抬起头,看向正屋唯一那扇小小的、糊着发黄窗纸的窗户。

午后的太阳正透过窗纸,在地上投下一缕朦胧而温暖的阳光。

温暖……

他金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渴望。

他不再理会怀里的干衣服,赤着脚,像被那光斑吸引的飞蛾,踉跄地朝着窗户边走去。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去触碰那方温暖的光斑。

嗡!

随着他指尖触及温暖的阳光,一股微弱但清晰的暖流顺着手臂蔓延开来,驱散了些许寒意。

他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滋……滋……

极其细微的声响从他湿漉漉的银白色发丝间传出。

接触阳光的部分,水汽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蒸发,银白的发丝似乎也微微蓬松了一些。

李大娘正背对着他,在唯一一个没被波及的破木箱里翻找着什么,没注意到这细微的变化。

她嘴里还在絮絮叨叨地抱怨着:

“……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摊上你这么个祸害……灶房没了,井塌了,现在连村都出不去了……外面那群杀千刀的……扒皮抽筋都喊出来了……这叫什么事啊……”

她找出一条还算干净的旧布巾,转过身,刚想丢给雪雨晴让他自己擦擦,目光落在窗边的少年身上时,瞳孔猛地一缩!

他几乎整个人都趴在了那扇小小的窗户上,贪婪地汲取着透过窗纸的那有限的热量。

他湿透的银白色蓬松卷发,在阳光的照射下,正发生着惊人的变化!

水汽迅速蒸腾,原本黯淡的银白色,如同被注入了熔融的金液,从发根开始,迅速变得明亮、耀眼!

一种纯粹、温暖、如同正午熔金般的赤金色泽,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盖整个发顶!

发丝根根挺立,无风自动,散发出越来越明显的热浪!

那方小小的光斑,似乎都无法满足他对光和热的渴望!

“喂!蓬松松!你搞么事?!离窗子远点!”

李大娘心头警铃大作!

灶房里那恐怖的高温蒸汽地狱瞬间浮现在脑海!她尖叫着,想把雪雨晴拉开。

但已经晚了!

嗡——!

一股灼热、干燥、如同沙漠热风般的气息,猛地从他体内爆发出来!仿佛压抑的渴望得到了宣泄的出口!

他那头刚刚恢复赤金光泽的蓬松卷发,瞬间光芒大盛!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金红色火苗在发丝间跳跃!

嗤啦——!

他紧贴着的、那扇糊着发黄旧窗纸的小木窗,在接触到这恐怖高温的瞬间,窗纸如同遭遇明火,猛地焦黄、卷曲、冒烟!

噗!

紧接着,一声轻响,一个焦黑的破洞瞬间出现!

刺目的阳光毫无阻碍地照射进来,正好打在雪雨晴的脸上!

“唔…”

他发出一声满足的低哼,像只晒太阳的猫,惬意地眯起了金色的眼眸。

更多的阳光透过破洞照射在他身上,那头赤金色的蓬松头发仿佛燃烧得更旺了!

整个正屋的温度在几息之间开始急剧攀升!

“我的窗!我的窗纸啊!”

噌!

李大娘看着那瞬间焦糊破洞的窗户,心疼得直抽抽,刚压下去的火气又冒了上来。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连扇破窗都不放过!

然而,更让她抓狂的还在后面。

雪雨晴似乎觉得透过小洞的阳光还不够,他伸出手指,好奇地戳向那个焦黑的破洞边缘。

滋啦!

本就焦脆的窗纸边缘瞬间碳化、碎裂,破洞迅速扩大!

“住手!你个败家子!”

李大娘气急败坏地冲上去,想把这个“人形火炉”从窗边拉开。

嘶!

但手还没碰到他,就被那扑面而来的热浪烫得缩了回来!

她感觉自己像是靠近了一个熊熊燃烧的炭盆!

就在这时,院墙外传来邻居王大妈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带着几分关切和浓浓的好奇:

“李妹子!李妹子!你在屋里头吧?刚才村口闹哄哄的,听说老村长都破相了?那个白毛……蓬松松?冇得事吧?可吓死个人了!”

话音未落,篱笆墙外就探出王大妈那张圆润、此刻写满了八卦和担忧的脸。

她手里还挎着个大大的竹簸箕,里面满满当当晒着刚洗好的、花花绿绿的粗布衣裳和被单。

显然,她是借口来关心,实则打探第一手消息的。

“哎哟喂!我的天哪!”

王大妈的目光越过矮墙,一眼就看到了正屋里那个趴在破窗户上、顶着满头刺目金发、像个小型太阳般散发着惊人热量的身影,以及李大娘那副气急败坏、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模样。

她惊呼一声。

“蓬松松这是……在屋里头烤火?这大热天的……”

她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李家小院角落、一处难得的、阳光充沛的空地吸引了过去。

那里,李大娘在灶房和井都报废后,为了抢救最后一点家当,用几根竹竿和麻绳,临时搭起了一个简易的晾衣架。

架子上,正晾晒着几件同样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粗布衣裳,还有几条……李大娘视若珍宝的、舍不得吃、特意洗干净挂出来风干的腊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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