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血沼池方圆不过二十多米,如同一口正在熬煮腐烂血肉的巨大熔锅,腥臭的血泡从粘稠的浆液中鼓起、破裂,此起彼伏,释放出刺鼻的烟雾,弥漫四周。

这是黑域中恶名昭著的诅咒之地,那浓郁到近乎实质的腐化气息,即便是高阶提灯人也难以久留,对普通人而言更是致命的禁区。

然而,被醉魂花香粉引动入梦的试炼者,却必须将自己浸泡在腐血沼池中,承受最后也是最凶险的考验。

难以想象,最初的提灯人阿托斯,当初是如何在无数的巧合之下,才逐一满足了这严苛到近乎崩溃的试炼条件,最终赢得了苏拉的眷顾。

绝大多数闯过前三步提灯人试炼的人,也往往倒在这最后一步,从而付出更为惨烈的代价——要么被彻底腐化沦为废人,要么在永眠中生命溃烂消逝,最可怕的,则是化作失去理智、只知杀戮的新生恶魔。

玛伦的双臂早已鲜血淋漓,皮开肉绽。就连卡瑞,也在途中亲手剜掉了少女手臂上畸变出的一颗可怖眼球。若再不进行最终试炼,后果将远非失去提灯人的资格那么简单,不敢深想。

在琳内娅冷静的指示下,莉丝和卡瑞抬着玛伦,将其缓缓浸入腐血沼池最浅的边缘。最后,琳内娅亲自上前,掰开玛伦紧咬的牙关,灌下了一口乳白色的圣女草汁液。

数百年里,提灯人试炼仪式的核心流程未变,但细节却一直在不断调整。圣女草汁液或许会降低成为提灯人的概率,却能显著减少最坏结局发生的可能。

一切就绪,卡瑞等人退至数百米外,屏息凝神地注视着腐血沼池方向。而一个小时前还威风凛凛的佣兵团长里奇,此刻却像个事不关己的局外人,独自在更远的地方踱步休憩。

“妈妈……爸爸……”

时间流逝,玛伦痛苦的梦呓声渐渐微弱下去,直至消失。但她的脸色却异样地越来越红,如同被沸水煮透的溪虾。

腐血沼池肮脏腥臭的泥浆翻滚得越发厉害,丝丝缕缕的黑色雾气从玛伦四周蒸腾而起,越来越浓,最终形成了一道帷幕般的黑色雾墙,包裹了她的身影,也阻隔了外界的窥探。

这是新提灯人诞生时的标志现象,在神秘的黑域诅咒渗透下,玛伦灵魂深处的力量之渊正在成型,初生的黑域之力缓慢流转,无声无息地改造着少女的身心。

这是神秘、伟大而且残忍的过程,获取苏拉的眷顾,重塑生命,攫取黑暗的力量,也承接黑暗的诅咒。

“她成功了……多么浓郁的雾墙啊,难道是稀有职业?冰莓村究竟做了什么虔诚的事,才能让玛伦吸引到苏拉的关注?说实话,我嫉妒了。”

腐血沼池深处孕育的浓郁诅咒,撼动了远在数百米之外的琳内娅的力量之渊,而更远处警戒巡视的里奇和埃纳尔,也被这异象惊动,纷纷回头张望。

莉丝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她低垂着头,眼底深处掠过一丝艳羡与苦涩。童年时,她也曾幻想过成为提灯人,然而十岁那年突如其来的腐化病,不光碾碎了这个梦想,也彻底改变了她的人生。

不知过了多久,浓密的雾墙开始缓缓消散,腐血沼池恢复了它死寂而污秽的原貌。

莉丝跑了过去,将昏迷的玛伦从腐血沼池中抱出,带回帐篷。她仔细地为玛伦褪去沾满腥臭血色泥浆的衣物,用清水擦洗全身,最后用干燥温暖的斗篷将少女紧紧裹住。

“卡瑞,玛伦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苏醒。去吧,感谢苏拉的眷顾,为你的同伴送上祝福。”琳内娅走到有些出神的卡瑞身后,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胳膊。

“啊……成功了?”

卡瑞回过神,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意识到,玛伦已经完成了提灯人试炼,实现了莫库斯村长一家梦求多年的心愿。

说着,卡瑞又下意识地朝四周张望了一圈。因为就在几分钟前,那种让他心悸的某种感觉,又出现了,而且更加清晰,如鬼魅般忽远忽近。

“卡瑞,你有心事?”琳内娅的手抚上少年的脸颊,露出温和的笑意,“你是黑发的神眷之子,我想你应该比其他人更有信心才对。”

“不,琳内娅小姐,我不是紧张。”卡瑞犹豫了一下,伸手指向某个方向,眼里带着一丝困惑,“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直在看着我……”

琳内娅微微一怔,偏过头,顺着卡瑞所指的方向凝视了十几秒,最终哑然失笑:“腐血沼池附近,是黑域恶毒诅咒最多的地方,出现一些错觉很正常。你现在还只是普通人,雷娜特应该教过你如何调整情绪,屏蔽这些干扰。”

真的只是错觉吗……卡瑞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不安,轻轻点了点头。

“好了,抓紧时间,该你了。我去和里奇商量一下返回的路线。”琳内娅笑了笑,目光扫过卡瑞腰间那个装着醉魂花花蕾的小陶罐,随即转身朝远处的里奇走去。

帐篷内,玛伦仍在沉睡,呼吸平稳,体温和脸色都已恢复正常,裸露的肌肤上一度泛滥的腐化痕迹都消失无踪了。

卡瑞在玛伦身旁蹲下,小心翼翼地将手探入斗篷下,轻轻抽出对方冰冷的左手。少女的五指紧紧握着,仿佛掌心正蕴藏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只有当玛伦真正苏醒,摊开手掌的那一刻,才能知道她所获得的提灯人职业到底是什么。

“玛伦,你成功了……现在,该我了。”

卡瑞解下斗篷,卸下了所有的杂物,将那个盛满醉魂花花蕾的小陶罐打开放在地上。单膝跪地,拔出短剑,倒提剑柄抵在额前,低声吟诵着命运的祈祷篇章。

「永眠的圣主苏拉,命运的引路人。

咀嚼预言的浆果,吐出新生的黎明。

垂落的发丝编织绞索,绞死一切荒诞的假象,为真理留下生机。

敲响您的圣钟吧,催动年轮逆向生长,在时光的灰烬中画下真实的刻印。

愿生命的果核,早日刺破黑暗。愿未说出口的爱,化作新世界的梦语。

如果我注定死去,请为我保留圣座下的墓碑,让我继续聆听命运的歌唱。」

几分钟后,当莉丝再次走进帐篷时,卡瑞已然沉入梦境——少年的嘴角挂着一抹恬静而幸福的微笑,仿佛正经历着一个无比安宁美好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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